侯卫东拿出车钥匙,道:“陈主任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陈再喜道:“沙州宾馆。”

“陈主任如果要用车,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和助手连勇一起到的沙州,连勇有车。”

将陈再喜送回宾馆,侯卫东又送郭兰回家。他把车载音响打开,车内响起前苏联歌曲《小路》辽阔高远的声音:“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窗外是明亮的路灯,隔着玻璃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上红男绿女一晃而过,车内的人看街道是风景,街上人看小车同样是风景。

“你挺喜欢苏联歌曲?”

“苏联歌曲意境开阔、优美、忧伤,带着一往直前的气质,我喜欢。”转眼间就到了郭兰的家,侯卫东看两边道路挺黑,道:“你这边路灯怎么没有安上?”

“以前安了路灯,后来电线被割了,也就没人来管这事,黑灯瞎火的,有近两年时间。”

侯卫东跟着郭兰下了车,道:“我送你到门口去。”他关了车门,与郭兰并肩走进图书馆旁边的小巷道。

“刚才看你接电话时,有些不高兴。”

郭兰没有想到侯卫东观察得如此细心,道:“是黄子堤打的电话,明天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我没有想到堂堂市委副书记的人品如此猥琐,你帮我拿个主意,去还是不去?”

侯卫东停住了脚步,道:“他是市委副书记,你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你有不去的理由吗?我建议你大大方方去,是公事就认真办,是私事就堂堂正正地拒绝,这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

“嗯。”郭兰同意侯卫东的说法。

“不过,做事你得聪明一些,你可以提前到市委办,顺便到市委办杨柳、杨腾办公室去坐一坐。”

两人走过了最黑暗的一段巷道,迎面很突兀地走过来一个黑影,吓了郭兰一跳,不自觉地朝侯卫东身边靠了靠,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在了一起。

那个黑影也被眼前的两个黑影子吓了一跳,从身侧走过以后,猛地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郭兰的手柔若无骨,肌肤细腻,两人即将走向光亮处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抱郭兰在怀里。”侯卫东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愿望,他的左手握紧郭兰的手,正要有所行动,小区里响起了汽车声,随后一道刺目的灯光射了过来。

侯卫东和郭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两人在雪亮的灯光下,互相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激情、遗憾和轻松的混合表情。

郭兰在心中叹息一声,道:“我上楼了。”

侯卫东将手放在耳朵上,道:“保重,明天给我打电话。你是哪一间房?”

郭兰指了指,道:“顺着这铁门看过去,正中间的那顶楼,就是我的家。”她指房屋位置时,心里跳得厉害,如一只小猎狗在奔跑。

当汽车从两人身边经过以后,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郭兰暗道:“如果侯卫东要跟着上楼,我会拒绝吗?”她脑子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机械地朝楼洞走去。

走进了楼洞,郭兰回过头,只看见一片黑暗,未见侯卫东的身影,她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涌出淡淡的失落。

进了家,她打开了客厅的灯,由于父母已经搬回了沙州大学,房屋显得格外地冷清。她来到了客厅阳台上,看着大门外黑暗的小巷道,在黑暗中,似乎飘来《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隐约歌声,这歌声若有若无,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又听不真切。

侯卫东其实没有离开,他坐在车上,顺着铁门的顶部,正好可以看到顶楼,等了一会儿,顶楼的灯光亮了起来,郭兰的身影出现在了阳台之上。

他想起小车上还放了一部望远镜,这是为了查看工地购置的望远镜,平时放在副驾驶位置前的车盒子里,他取出了望远镜,透过镜片可以清晰地看到郭兰的身影。

看着郭兰的身影,侯卫东迟迟没有发动车辆。

在阳台上,郭兰始终听着外面有隐约的音乐声,她判断不出侯卫东是否离开,甚至判断不出是否有歌声,但是她很肯定地认为侯卫东没有走,便站在阳台上看着。

晚风吹来,很是凉爽,她站在阳台上思绪万千。

“我爱上了侯卫东,这是真的,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他是别人的丈夫,又是小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充当可恶的第三者。”

“可是,我真的爱他。”

在她的心里,远在大洋彼岸的初恋情人已经远在大洋彼岸了,只在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时常出现在梦中的人是沙州干部侯卫东。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郭兰轻轻哼着这首老歌,虽然词不达意,却能表达她心中的某一部分情绪。

侯卫东在车上看着郭兰,高倍望远镜将郭兰的身影看得很是清楚,郭兰不走,他也就不离开。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车上,互相等待着对方离开。

半个小时过去,侯卫东终于发动车辆,他闪了闪车灯,算是给郭兰打了招呼,然后开着车,慢慢地离开了图书馆的小区。

他将音响打开,车上响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声悠扬,在黑夜里飘扬。

早上起床,郭兰先到阳台望了望窗外,昨夜已经过去,没有留下任何踪影。她站了一会儿,给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我在市委办事,下午3点派车到市委来接我。”

安排了工作,也是说明行踪。

郭兰用一根绳子将头发束了,静静地坐在了窗前,阳光直射到脸上并不炙热,暖洋洋十分舒服。坐了一会儿,她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牛奶,倒在玻璃杯里,走到阳台上小口小口地啜着。

喝完牛奶,她回到房间,打开钢琴盖子,随手弹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爱的纪念》。这是当前最流行的曲子,流行的东西并非最好,也并非不好,不过能流行总有一定的道理。这首钢琴曲充满着童趣和欢乐,如三两个孩童顺着小河向着岸边滑行。

正弹着,侯卫东打来电话,道:“再喜主任想到成津去走一走,成津这地方,我去了引人注目,还是得由你陪他。”

郭兰有些奇怪,道:“陈再喜是省纪委领导,到沙州来为什么不走纪委这条线,而要采取非正式的方式来调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纪委领导的事,一般不问。”侯卫东想起郭兰还要与黄子堤见面,问,“下午要去市委吗?”

“我想通了,你说得对,市委副书记约见县委组织部长,没有理由不去,而且,没有必要不去。”郭兰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滑过了钢琴。

郭兰平静的态度,让侯卫东放下心来,道:“见怪不怪,其怪必败,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听到了刚才的钢琴声,随口道:“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你别挂电话,我弹一曲。”郭兰把手机放在钢琴盖上,又弹了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