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当副职时,他还有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当了市长以后,说话办事就严肃得多,甚至还有些独断。”

“以前他一直从事党务工作,没有管过经济工作,如今成了行政一把手,难道突然就成了经济工作的内行?”

“如果突然换掉蒋希东,会不会对生产造成影响?”

很快,小车来到了绢纺厂。蒋希东尽管没有到市政府来迎接侯卫东,却穿了一身工作服,独自一人站在门口。

透过车窗玻璃,侯卫东老远就看见了蒋希东,身穿工作服的蒋希东一动不动,和工厂大门浑然一体,如一尊历史悠久的雕塑。

副厂长高小军把公关经理兰沁叫到办公室,先讲了一番厂里的困难,又讲了市里可能出台的政策,然后道:“绢纺厂的命运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掌握在市里几个官老爷手上。我们这些为之流过血、流过汗甚至卖过命的人,只是这些官老爷的打工仔,他们随时可能剥夺我们的一切……”

兰沁没有被高小军忽悠住,打断他的话,道:“高厂长,是不是让公关部又施美人计?”

高小军干咳两声,道:“都是为了厂里好。”

兰沁看了高小军两眼,道:“公关就是做这事的,不就是跳舞吗,别说得这么深沉。”

高小军道:“我这是话糙理不糙。”

向兰沁交代好以后,高小军便来到了伙食团。等了半个小时,就见到侯卫东与蒋希东一起走进伙食团。

论喝酒,侯卫东从上青林一路冲杀而来,具有丰富的酒桌经验。当厂里众人想要展开车轮战时,他首先使用对付群殴的捆绑战略,道:“今天我订一个规矩,蒋厂长是绢纺厂主帅,要搞好绢纺厂的工作,蒋厂长责任最重,因此,大家敬我一杯酒,我都要与蒋厂长一起喝。”

这就是酒战中以弱对强的典型战术,无论绢纺厂诸人如何坚持,侯卫东都与蒋希东牢牢捆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厂里的群狼战术便很难奏效。当然,这也是因为侯卫东是副市长,厂里人不好过于强迫。从父亲口中,晏春平知道侯卫东酒量极大,可是当秘书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侯卫东喝酒,只可惜,捆绑战术有效遏制了群狼战术,让他没能够一睹风采。

晚宴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蒋希东借着酒力,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侯市长,厂办的同志听说你要来,都很激动,厂里有个工人活动室,条件还行,同志们等着你接见。”

侯卫东抬手看了看表,道:“时间也不早了,改天吧。”

蒋希东握着手不放,道:“同志们都热切盼望着你,在活动室等着,还请侯市长能给他们鼓劲。”

解决绢纺厂问题,还得依靠厂里的人,侯卫东有意与绢纺厂的领导拉近关系,于是点头道:“那好,我与同志们见一面。”

在活动室里,公关部兰沁带来了四五个女职工,她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些闲话。等她们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连忙将瓜子收了起来,站起来鼓掌。兰沁拿着话筒,用普通话热情洋溢地道:“尊敬的侯市长,我代表绢纺厂四千六百名女工,对您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她的普通话字正腔圆,一下就把档次提了起来。

看着花枝招展的女同志们,侯卫东没来由想起了段英和二姐侯小英,她们两人都曾经与这些女工在一条战线上,唯一的区别是段英和二姐侯小英跳出了工厂,而这些女同志们还在厂里。

侯卫东简短地讲了话以后,便开始按计划唱歌、跳舞。

绢纺厂有四千多女工,公关部经理兰沁是公认的美女,从相貌到谈吐都是上上之选,侯卫东见到如此美女也是眼前一亮。

“我叫兰沁,是绢纺厂办公室工作人员,欢迎侯市长到绢纺厂视察。”在对外交往时,公关部是独立设置的部门,而且职能挺广泛;在本市和人打交道时,兰沁就是以厂办副主任的身份出现。

侯卫东道:“甭说这么客气,我到工厂是了解情况,别用视察这两个字,用这两个字太生分了。”

兰沁很快发现对方温文尔雅,腰挺得笔直,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比有些猥琐干部强得太多,这让她顿时生出些好感。聊了几句以后,她开始谈起厂里的情况,道:“沙州绢纺厂遇到了困难,要想摆脱困境,还得请侯市长妙手回春。”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侯卫东继续保持稳重的态度。

兰沁咯咯笑了几声,道:“我一个办公室工作人员,能有什么高招,只是切身感受,绢纺厂必须得进行改革了,否则将和几个县属绢纺厂一样的结局。”

“那说说改革的方向。”

兰沁落落大方地道:“以前改革一直是调整国家与企业的关系,根据最新《公司法》以及有关公司的政策,绢纺厂这种企业最终还得走股份制的道路。”

几句话说出来,倒让侯卫东有些刮目相看,道:“你是学校分到厂里的?”

“纺织学院的,1997年分配到了厂里。”

“那我们是同时代的,我比你早几年。”

“我怎么能和侯市长相比,你是天上的星星,我们这些女工是地下的蚂蚁。”

一曲舞罢,公关部另外的美女又主动邀请侯卫东。

蒋希东则请兰沁跳舞,一边跳,一边问道:“侯卫东如何?”

兰沁也是绢纺厂内部情况的知情人之一,她道:“比黄子堤好,没有色心,我们谈论的都是工作,基本上是我在谈,他在提问。”

蒋希东马上就指示道:“等会儿你再去同他跳舞,别问得太直接了,你特意提起山东诸城,试一试他的反应。”

蒋希东两次向侯卫东汇报工作,一直想准确掌握这位主管副市长的态度,而两次见面,侯卫东只是不停地问,却不肯明确表态,此时他急于想多方面了解市政府真实准确的态度。

第三曲舞开始,兰沁抢到侯卫东面前,优雅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道:“侯市长跳舞的水平真高。”

“水平真高,这个结论如何得来?依据的是什么标准?我已是多年没有跳舞了。”

“舞跳得好不好,舞伴最有发言权,我跟侯市长跳舞时,感觉风行水上,很流畅,很轻松,女伴的评价就是标准。”兰沁是厂里的公关经理,聪明而有亲和力。她知道男人喜欢听什么,就继续恭维侯卫东,同时开始按照蒋希东的安排继续在谈笑间试探,道:“对政府领导,我第一崇拜的是山东诸城的陈光市长,第二就是侯市长。”

侯卫东哑然失笑,道:“陈光市长是改革先锋,你崇拜他很合理,但是崇拜我则是给我戴高帽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兰沁落落大方地道:“我经常听到有工人在骂陈光,说他是陈卖光,我和同事们对于这件事也争论得厉害,我个人赞成陈市长的改革,不知侯市长有什么看法?”

侯卫东道:“当时诸城情况和益杨县的情况相似,县属企业大面积亏损,陈市长的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背上了骂名,祝焱书记当年也被骂成了祝卖光。”

闻听此言,兰沁喜不自禁,脸色越发地红润了。

跳了几曲,侯卫东的意思也就到位了,他对蒋希东道:“蒋厂长,感谢盛情,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