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猛拍大腿,感慨地道:“没有想到啊,我和宁市长在1993年就认识了,你还帮我修改过发言稿,实在是没有把你和当年的美女处长联系在一起。”又问侯海洋道:“你也参加了省教育厅表彰大会?”

侯海洋微笑道:“我是巴山中师毕业,茂东三好学生,也参加了表彰会。在餐厅,我们还说过几句话。”

侯卫东回想起十年前的细节,十年时间恍若在眼前,他再拍大腿,不停感叹世界真是太小。

聊了几句,侯卫东书归正传,道:“宁市长,‘非典’不是小事,我认为沙州市要提前做好准备,加大防范力度。”

宁玥坐回到米色沙发上,道:“市里在年初印了《应付突发事件预案》,还成立了领导小组,召开了工作会,应该说很重视。”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宁市长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恕我直言,领导层的重视程度不够,包括我,在广东看到‘非典’并没有在意。昨天看了《焦点访谈》才意识到不对劲。我查过资料,‘非典’是唾液传染,传染性非常强,而且有家族和医护人员被集体传染的特点。3月27日,香港各中小学及幼儿园停课,更为严重的是淘大花园被整体隔离。沙州是人口输出大市,在广东打工的人非常多,若是他们把‘非典’带回来,一传十,十传百,呈几何数级增长,我们不提前想办法控制,到时疫情突发,罪过就大了。”

“有这么严重?我看过省里的几份简报,说是这个病可以控制,广东不少人都康复出院。若真是烈性传染病,省里早就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宁玥在省级机关工作多年,对于省级机关套路很熟悉,她一直习惯从其动态来推测事情的严重性,往往很准确。

侯卫东道:“我担心省里也没有意识到‘非典’的严重性,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作为沙州政府领导,守土有责,马虎大意要出大问题。若是当真出了群体性事件,市政府又没有提前防范,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

宁玥还是代理市长,若是在代理期间出了事,肯定要影响以后的发展。她一直相信侯卫东,听到他说得如此郑重,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非典”了解得不够深。她刚才背靠着沙发,姿势随意,此时背挺直,脸色沉重起来。

在两位市领导谈工作时,侯海洋在一旁静静听着,暗自琢磨道:“侯卫东讲得很有道理。巴山城关镇有十来万人口,我又分管着文教卫,回去以后得认真做点准备。”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轻敲两下以后,然后被轻轻推开。杨柳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她走得急,额头有着微微的汗水,脸颊透着点红润。她首先给侯卫东打招呼:“侯市长好。”又朝侯海洋道:“侯书记好。”

侯海洋知道杨柳是沙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干部,他站起来与杨柳打了个招呼。杨柳注意到这个细节,忙道:“侯书记,别客气,请坐。”

宁玥将一叠材料从文件夹上取了下来,摊在茶几上,道:“省里还是重视此事,有简报,还有加强预防的通知。”

侯卫东从摊开的材料中看到一份省卫生厅发的简报,标题上有“香港淘大”几个字,便将这份材料拿出来。

其中有这样一段内容:“3月19日,一名‘非典’患者到香港淘大花园E座其弟住处,期间使用过厕所;3月26日,淘大花园有7人患‘非典’,28日增加到63人,31日激增至213人。检验发现,SARS病人的尿液和粪便中都有大量病毒,而且病毒在粪便中可以存活60小时以上。当第一例感染者造访住在淘大花园的亲戚,并多次使用厕所时,带着病毒的水雾就飘到共用一条下水管的各层同号码的公寓内,使得其中的居民感染。这些居民再通过共用电梯,将病毒传给不共用下水管的其他编号公寓中的居民,其他编号公寓中居民感染后同样通过下水管道将病毒传入其他楼层同号码的公寓内。”

侯卫东看完这份不起眼的简报,递给宁玥,他自己反而不太相信材料的介绍,道:“我听说过淘大花园,材料说得太神了,是不是这么牛?”

宁玥皱着眉头看完这份简报,道:“是省卫生厅的简报,虽然说是转引的内容,应该不会有错。”她仔细看完所有的材料,得出了结论:“看来我们不能置身事外了,不能把广东的事情当作简报来看,我明天就和朱书记专程谈一谈此事。”

在岭西省,是否对某一件事情重视,光从文件里看是不准确或者说是不全面的,一把手的态度比文件更加直接和关键。侯卫东作为副职,深知其中奥妙。

让宁玥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侯卫东就达到了目的,至于沙州全市的防疫开展得如何,则是其他人的事情。在政府里,副职分管的事虽然不是泾渭分明,绝对不能碰,但大家还是遵守着基本规则,别人的事最好别去碰。乱碰,容易引起同僚的不满,同时也让下级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