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用劲地挣扎着,鲜血乱涌,流了一地。当母鸡不动时,郭兰觉得自己还挺能干,很有成就感地将母鸡放在了桶里。刚倒入开水,意外发生了,母鸡居然从铁桶里扑腾出来,飞一般从厨房跑到客厅。郭兰愣了片刻,开始追母鸡。母鸡被逼得在客厅东奔西突,终于朝阳台奔去,飞上阳台,义无反顾地飞了下去。

侯卫东和段衡山正好走到楼下,听到楼上一声喊,一只母鸡从阳台上飞将下来。侯卫东反应快,大步向前,猛地弯腰,以迅雷之势将母鸡捉到手里,看到母鸡脖子上的伤口,他开始觉得好笑,抬头看到郭兰,猛地悟到其中的柔情滋味。

上楼时,郭兰头发散乱着,一只手上是血,鼻梁上冒着汗珠。

段衡山是第一次见到郭兰杀鸡,暗道:“都说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其实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男人,家同样不成家。”

侯卫东明白郭兰的心思,提着鸡,道:“郭部长就不是杀鸡的人,会拔毛吗?我来拔,条件是鸡汤分我一碗。另外,见者有份,段校长也得来一碗。”

段衡山道:“我就算了,每天一碗小菜汤,才对我的胃口,鸡汤属于年轻人。”

侯卫东提着鸡就进了屋。

小保姆拿着遥控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侯卫东进来,就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拿着遥控器。

侯卫东将鸡放回铁桶,再倒下去开水。母鸡稍稍挣扎几下,就没有了动静。郭兰站在厨房门前,看着侯卫东拔鸡毛。侯卫东动作熟悉,不一会儿将一只黄色的漂亮母鸡剥成了白条。

“你经常杀鸡吗?”

“小时候,家里每次杀鸡,都是大哥动刀子,我拔毛,二姐掌厨,我是从八九岁就开始拔鸡毛。那时我们还住在镇里面,野惯了,别说杀鸡,杀猪都敢,只是大人不让。”

郭兰想象着几个半大孩子在院子里流水线杀鸡的情节,心里充满了羡慕。她是独生女儿,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虽然得到家人宠爱,却总是觉得孤单。钢琴声音与打架调皮同样是人生的必需品,对大多数人来说,后者更重要。

“你爸妈就放心让三个小孩杀鸡?”

“当时我爸在乡镇派出所工作,除了逮坏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派出所和年轻干警打扑克,他们不赌钱,以前斗五十K,有一段时间甩二升级。那时,他是所长,打扑克是为了团结干警,家里的事从来不管。我妈在乡村中学,一个人管几个班,忙得团团转。更关键的是在大哥率领下,我们三人对吃鸡肉充满了渴望。除了杀鸡,我们三人还去钓鱼回来宰杀。自力更生,改善伙食。”

将鸡剥成白条鸡以后,就由郭兰上场,省略了前半场的血腥,后半场就转变成散发着温馨意味的鸡汤香味。

郭兰煮鸡汤的水平还真是不错,汤清味浓,她给侯卫东舀了一大碗端了过去。

侯卫东喝了一口,夸道:“真好喝。”

“主要是原材料好,这是林教授的林下鸡。”

侯卫东喝了一大口鸡汤,道:“你家的小保姆不行,坐在客厅,拿着遥控板,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保姆,沙州最漂亮的保姆。”

郭兰道:“现在保姆不太好找,她就是懒点,没有什么坏毛病。”

“你不要这样想,要找保姆就得找贴心的。我建议换掉,早换比晚换有利。”

郭兰对小保姆早有不满,只是捂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被侯卫东点破以后,道:“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没有办法。”

“我可以帮你找一个。”

“如今保姆在市场上俏,好保姆不太好找,还得靠运气。”

侯卫东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晏春平的电话,道:“春平,给你一个任务,你想办法找一个三十来岁的保姆,最好是你们村里的,知根知底。人要忠厚,能干活,主要在沙州大学照顾腿摔断的老年人。”他原本是想找秦飞跃来办此事,后来想到保姆是在郭家,为了少惹是非,就改变了主意,让晏春平来办此事。

晏春平的父亲晏道理是老资格的村支书,在他们那个村的威信颇高,托他帮忙找保姆,绝对能够放心。另一方面,郭家的家风良好,村里人来到郭家做保姆绝对不会受到委屈,所以,侯卫东愿意促成此事。

晏春平马上明白是给谁找保姆,道:“三天之内,应该能找到。到时我把保姆的照片和身份证复印过来,请需方看一看。如果不满意,再换。”

侯卫东道:“具体事情我不管,你掌握好就行了。”

对于晏春平来说,这就是绝对信任,他赶紧给父亲晏道理打去电话。晏道理得知是侯卫东所托,就开始转动起脑筋。在脑里初步确定了三个人选,这三家人有两家人是沾亲带故,另外一家人的主人是晏道理的老同学,都是信得过的人家。晏春平强调保姆要能干,晏道理更看重可靠,若是好事办成坏事,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近的一家距离只有百来米,晏道理没有耽误,直接到了他家。到了院外,他吼道:“晏三,在不在家?找你狗日的有事……啥子事?喝酒。”

晏道理在田间行走找保姆时,侯卫东则大口喝鸡汤。

纯粹的土鸡汤味道着实鲜美,清洌鸡汤上飘着十数粒金黄色的油珠,粮食催肥的批发鸡所做鸡汤中很难见到如此色彩的油珠。侯卫东打完电话,继续喝汤。他如怪兽一般,将鸡汤、油珠统统吸进肚子里,还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平时每次喝鸡汤,鸡肉最终都被煮得很老很渣,必定是被丢弃之物,这次,侯卫东不仅喝汤,而且将鸡肉都吃得一点不剩。

“城里人造孽,吃的鸡全部是饲料鸡,像这种正宗的土鸡汤,很难喝到了,今天我享口福了。”

侯卫东喜欢自己做的鸡汤,郭兰感到挺欣慰,道:“林教授的土鸡不仅是土法养鸡,而且他养的鸡都是老山里真正的本地土鸡,所以味道才这么棒。他不仅是养鸡,还有保护本地鸡种的意图。”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香。”

“等以后不想工作了,就帮着林教授养土鸡,然后开个鸡汤馆,生意肯定不错。”

在侯卫东心目中,郭兰是一朵长在高山峭壁上的野花,与山坡下的俗花不可同日而语。听闻其居然有要开鸡汤馆的想法,失笑道:“若是认识你的人听说郭氏鸡汤馆,肯定会惊讶得掉下巴。”

郭兰端坐在侯卫东身旁,道:“其实大家对我有不少误解,总认为我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种误解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就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中的平凡的小女人,普通女人有什么想法,我都会有。如果说我与其他女同事有什么差异,在于我生活的环境,从小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受到的文化熏陶多一些。”

侯卫东摇头道:“我认识不少沙州大学的教师子女,有很多人都优秀,同时也有许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粗俗家伙,人与人之不同,内因还是决定性因素。”

郭兰道:“从内心深处来讲,我特别害怕被戴上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恶名。这其实是变相从舆论或是心理上限制剥夺了我的人生乐趣,比如,其他女人能开鸡汤馆,大家觉得很正常,为什么我开鸡汤馆就觉得不正常?是假象首先影响了别人,然后大家的看法反过来限制了我自己。”

侯卫东在脑海中想象出郭兰开鸡汤馆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