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饭刻点, 嘉芙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辨出是银环,忙和衣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银环入内,道:“小娘子,莫睡了,大人叫我来唤你下去用饭了。”

嘉芙道:“我肚子不饿, 也吃不下去去, 让他不必等我,自己先吃便是。”

银环走了, 嘉芙便爬回到了床上, 躺了回去, 就等裴右安过来看她了,谁知等来等去, 等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天都黑了,还不见他人影,也不见银环再次来叫,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只好自己又爬起来,走到窗口看了下去, 见他书房里的灯已亮了。

原来他早就吃完了饭, 进书房了。

嘉芙呆了一呆。明白了。

他必是看穿了她的意图, 并不予以理睬。

嘉芙懊恼无比, 压下心里涌出的挫败之感,盯着漏出灯光的那间书房,出神了良久。

……

戌时中,天已经黑透了。

嘉芙来到书房前,叩门数下,旋即推开入内,到了桌前,将托盘里的一只白瓷盅轻轻放在裴右安的手边,轻声道:“表哥,我给你送宵夜了。”

裴右安视线依旧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淡淡地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嘉芙道:“方才我去厨房找东西吃,恰好看见厨娘有泡好的雪耳在那里,就亲手做了我家乡的雪耳芋奶羹,我从小最爱吃的,厨娘说你不大吃甜,我就只加了一勺蜂蜜。方才我自己尝过,还能入口,这才送来给表哥吃。表哥你吃吃看吧。”

裴右安抬眼,看了嘉芙一眼。

她的一头乌黑秀发梳成了未出室少女的垂鬟髻,发鬟结在头顶,发尾青丝如燕,自然垂落双肩,一身浅粉衣裙,娇嫩的像枝初初绽开的海棠,就这么站在他的侧旁,双眸凝视着他,眸光微微紧张,又似是满含期待。

裴右安眉头微微一动,语调却还是平平:“知道下来吃饭了?”

嘉芙“嗯”了一声,垂下了脑袋:“先前我其实是气大表哥你不肯带我同去,这才没下来……方才肚子饿的实在难受,就自己去了厨房……厨娘说,表哥你吩咐她给我留了热饭……表哥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总和你耍性子……我知道我又错了……”

嘉芙的声音越来越低。

裴右安默默拿起调羹,吃了一口,停了下来。

“难吃吗?”

嘉芙不安地看着他。

裴右安又吃了一口,道:“这是甜羹,下次可以多加一勺蜂蜜,想必会更好吃。”

嘉芙松了口气,双眸立刻变的亮晶晶的,眸中若有星辉流转,用力地点头:“我记住了!除了这个,我还会做我们家乡的牛肉羹、粿碗糕、芋果……都是我娘要我学起来的,说日后出嫁了……”

她飞快地捂住嘴,睁大眼睛看着裴右安,目露窘色,含含糊糊地道:“总之表哥要是吃的话,我天天做给表哥吃……”

裴右安神色不经意地舒展,微微一笑:“我不大吃宵夜的,不用你天天做。你饭吃了吗?”

嘉芙脸庞泛出浅浅红晕,小声地道:“方才我自己已经吃了。”

裴右安眼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未觉察的浅浅笑意,略微颔首,随即示意她坐到近旁一张椅上。

嘉芙一愣,又听他叫自己伸手平放于桌面,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里其实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违逆,只好伸出了手。

裴右安轻轻为她卷了衣袖,指与肌肤毫无碰触,露出一段白腻腻的玉腕,双指方轻搭脉于上,完毕,便收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列字,道:“并无大碍。等下我便叫人照这方子给你煎药,今晚起,睡前两刻时辰服用,有助安神入眠。”

“药不会很苦,药性和熟蜂蜜相和,稍凉后加些,亦可补血养阴。”

他想了下,又道,提笔添了几字。

嘉芙定定地望着裴右安,双眸渐渐泪光莹然,见他偏脸,看向了自己,慌忙扭头,抬手以指飞快地擦了擦眼睛。

“怎的了?除了夜梦多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告诉我。”

裴右安望着她,声音听起来也格外的柔和。

嘉芙摇头,低声道:“我在想,表哥对我这么好,就算你开的药吃了还会做恶梦,我也不好再烦扰你了……”

裴右安提笔悬腕于纸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瞥了她一眼。

嘉芙却没看他,只顾自己低头,吸了口气,又道:“表哥你明日一早就要出门了,晚上也早些睡吧,我不打扰你了。你放心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一个人在家,一定会好好的。”

她抬起脸,朝望着自己的裴右安露出一个强作欢欣的可怜笑容,站了起来,端起托盘,出了书房,伴随着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

银环送来了煎好的药,并一罐熬过的熟蜜,在旁等药稍凉后再添加蜂蜜。嘉芙说自己会加,打发她走了。

等银环出去,她端起药,倒在了屋角的一株杜鹃盆景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