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眼皮子,抖的愈发厉害了。

李元贵看到了,扑了过去,急忙唤着“万岁”。

萧列的眼睛,终于慢慢地睁开了。

“咻——”

远处仿似又是一声。

萧列似在侧耳倾听,片刻之后,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

“万岁,你醒了?万岁用药!药吃下了了,万岁病也就好了!”

李元贵眼含激动热泪,声音微微颤抖,急忙端起那碗药汁,用调羹舀了一勺,喂到皇帝的唇边。

萧列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只继续倾听着远处夜空之上的烟花爆裂声,良久,用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嘶哑声音,轻声问道:“今夜可是上元?”

“是。万岁您已经睡了半了个月了……”李元贵声音再度哽咽。

“朕都已经睡了半个月了……”

萧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真快啊……朕方才还梦见了朕十四岁那年的上元夜……醒来,她却已经走了,一晃都三十多年了……好在朕也要走了,要去找她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辨不出是喜是悲。

李元贵低头拭泪。

“你去,把朕那只匣子里的东西取来。”

李元贵一怔,随即明白了,匆匆奔到一只戗金填漆龙纹柜前,取钥匙,打开了柜门,从里捧出一只匣子,拿出匣中放置的那面玉佩,捧到病榻之前,小心地放到了皇帝的手中。

温凉的美玉,落到了萧列摊开的手掌心中。他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收紧五指,最后将那块玉捏紧,捏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在他片刻之前的梦境里,那一年,他十四,她十三,也是如此一个火树银花的上元之夜,记得月上柳梢,他偷偷出宫,龙马银鞍,少年浪荡,他纵着欢腾的马,故意冲到了那个女孩子的面前,将她手里提着的一盏兔儿灯给撞坏了。

她自然认得他,小时起便时常碰到,知他仗着皇帝的宠爱,在宫中也一向横冲直撞的,恼了,却又碍于身份,不敢骂他,只生气地转身,要唤家人同行,他便追了上去,将那块他很久以前自己亲手一刀一刀雕出来,此刻贴身而藏,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飞快地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她喜爱兰花,他知道。

“算我赔你的,拿去吧!”

他扬起骄傲的下巴,浑不在意地道,心却跳的厉害,脸也微微地红了。

她很是吃惊,又很害羞,将玉佩飞快地塞了回去,掉头就走,仿佛它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

少年皇子便将玉佩悬在了柳条之上,冲着她的背影道:“我挂这里了。你不要就算!”

她不理会他,走了几步,却看见家人忽从对面走来,飞快地转头,见他还站在柳旁,目光被对面花桥上的烟花映的闪闪发亮,就这么盯着自己,少年意气飞扬的英俊面庞之上,带着一脸恼人坏笑,禁不住心慌意乱,恐被家人看到,慌忙转身,跑到那株柳树旁,将那只还晃荡着的玉佩,一把摘了下来,飞快地藏在了手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