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起来就忘了心事,也是一桩幸福。

等到小孙子风卷残云一般,几乎把一整个砂锅的鱼头都给装进了肚子里,人擦干净嘴和手,讪讪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呵呵笑道:“吃饱了?”

越千秋赶紧点头。可当点完头后,他就听到了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

“那就脱衣服吧。”

越千秋满头雾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脱……脱衣服?爷爷,脱衣服干嘛?”

“就你问题多,让你脱你就脱!”

见越老太爷直截了当站起身来,竟是连他自己动手都来不及,伸手就手脚麻利地给他宽衣解带,越千秋着实懵了。

等到外头那衫子和小袄先后被扒下扔在地上,他只剩下了一件贴身中衣,饶是这屋子里还暖和,他的身体也结实,可突然之间只剩下这么点衣服,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越老太爷绕到了越千秋的背后,手指从他的颈椎沿着脊梁骨下滑,最终在他的尾椎骨上用力戳了戳。虽说力道不重,但越千秋简直吓得非同小可,下意识痒得惨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越老太爷没好气地又戳了戳,“打从把你抱回来,你周身上下我也不知道瞧过多少回!还剩这最后一件,脱了!”

知道今天和老爷子那是有理说不清,越千秋虽说越来越纳闷,可还是不得不照办。等到他精赤了上身站在那儿,却没想到越老太爷还是呆在他的背后没挪窝。这时候,哪怕他之前心里一片乱糟糟的,此时却脑际灵光一闪,猛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爷爷,莫非我背后……”

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只觉得越老太爷那温凉的手指再次戳在了他的背上。但这一次,那手指却停在了他的后背心处。紧跟着,他就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要不是小影对我说,我真是没想到,有些事情会英雄所见略同。”

越千秋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看甄容笑话那点轻松写意全都没了。一向最伶牙俐齿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爷爷,我背上……难道也有个刺青?”

“你说呢?”直到这时候,越老太爷竟是还有闲心卖关子。眼见小孙子浑身都是僵的,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呵呵了一声。

“自打捡了你回来,我就一直在琢磨,该给你安个什么样的身世。正好那时候北燕传出消息,三十出头的皇后难产,生下个小皇子就死了,那小皇子也没熬过两个月,就也跟着娘去了。一个月内,北燕好几个地方有人声称小皇子在他们手里,起兵造反。”

越老太爷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越千秋后背上继续指指戳戳:“那时候他们都在想,皇后之前无子,太子之位早就归了贵妃生下的大皇子,后面还有好几个皇子,这小皇子一生下来就是嫡皇子,娘家势力又不小,可怎么就死了呢?既然死了,皇后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谁也想不到,皇后娘家没闹腾,上京也没乱。这下子,那些造反就都成了笑话,三下五除二,北燕皇帝出兵平了个干干净净。可流言蜚语却没能完全禁绝。北燕有刺青的习俗,历来皇子也好,贵介子弟也好,出生后满月,就会请纹身匠打个家族固有的纹身印记。”

知道越千秋一定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老爷子就收回手指,照旧拢手在袖中,淡然自若地说:“各家的印记都有特殊之处,旁人很难仿冒。可那位小皇子一死,那个隶属皇家的匠人就失踪了。唔,十有八九就是云中子碰到的那个。但在云中子之前,人是撞在了你影叔手里。撞见了怎么能错过,于是么,你背上就多了这么个东西。”

越千秋越听,心中越是发沉。哪怕越老太爷说得煞有介事,活灵活现,可他和别的孩子大不相同,自打第一次睁开眼睛到现在,每一刻的记忆都牢牢地记着。

至少在他那十四年的人生经历中,绝对没有任何被人刺青纹身的记忆,一点都没有!

可他正这么想得咬牙切齿,却不想越老太爷又绕到了他的身前,笑吟吟地瞅着他。

“你小子当年就知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睡梦之中别说多一块刺青,就算多十块,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