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程芊芊仿佛一个最冷静最不在乎的旁观者,然而,她双手拢在长袖中,十指交缠,用劲大到骨节已经被那股大劲勒得有些青白,右手不时碰触左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呼吸也是不知不觉急促了起来。

终于,在陈五两开始逼问呼铁林,此番受命行刺,目标到底为何人时,她低低呻吟了一声,随即如同腿软了一般捂着额头瘫坐了在地。

尽管这动静并不算很大,但在场每一个人都颇为警觉,当下齐齐往程芊芊的方向看去。见她垂着脑袋满脸痛苦,小胖子下意识地就要过来看个究竟,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则是越千秋。倒是本待去瞧瞧的杜白楼和严诩见越千秋已经过去了,两人就收回了迈出去的那条腿。

无论老杜还是小严,在他们心目中,越千秋那都是能够靠得住的人。

而越千秋觉察到背后的小胖子和李崇明没有过来表示怜香惜玉,他也同样松了一口气。等到了程芊芊跟前,他就屈单膝蹲了下来,客气却不失距离地问道:“程姑娘,你怎么样?”

“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程芊芊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弱无助,发觉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如同寻常男人一样,探出手来试试自己的额头,又或者搭脉搏查看她的情况,而是自顾自地手托下巴沉思,她想到之前在玄武泽时,他亦是直接把她扔给了英王李易铭,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尽管她在扬州时都听说了这位越九公子仗着爷爷是宰相如何横行跋扈咄咄逼人,可她几次接触下来,却只觉得对方那看似得理不饶人的外表之下,藏着比成年人更甚的小心谨慎。

“能不能劳烦九公子帮我一把,让我到内室暂且坐一坐缓口气?”

是内室而不是别室,自然指的是这明间隔壁的东屋又或者西屋,在屋顶上坐着个越影,外头又有这么多高手的情况下,越千秋并不觉得程芊芊是想要逃跑又或者耍什么花招。因此,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心中一动,随即东张西望两眼,起身跑到旁边,直接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要说这屋子里椅子着实很不少,刚刚只不过因为事件非同小可,除了腿软的李崇明,其他人没有一个顾得上坐而已。而看到越千秋这样一个搬椅子的动作,李崇明和小胖子全都目瞪口呆,只以为越千秋是不想把人带去内室,而是打算就这么敷衍地让人坐在这休息。

然而,等到越千秋被椅子拿过去,却是直接把椅背朝着程芊芊,叔侄俩就都傻了。而越千秋那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两人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嗯,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不便伸手,程姑娘你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行不行?”

小胖子简直觉得越千秋摇身一变成了守礼君子!见鬼的男女授受不亲,你当年才那么一丁点大就招惹上了周宗主,在武英馆也容留了那么多女学生,和红月宫少宫主萧京京也关系挺密切的,现如今突然就改性了?可瞪眼归瞪眼,他心里却还是觉得挺舒服的。

毕竟,那怎么说都是和自己有点瓜葛的姑娘。越千秋够意思,知道朋友之妻……咳,和朋友有瓜葛的姑娘也不可戏!

越千秋才不管小胖子那是什么表情和心情,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程芊芊。见最初呆愣在那儿的她总算惊醒了过来,随即点点头后抓住了椅子腿,艰难地爬起身,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子,他这才干咳一声道:“能走路吗?不能走路的话,我在前头挪椅子,你在后头慢慢走?”

此时此刻,就连杜白楼都觉得越千秋简直是化身成了迂腐透顶的假道学。他刚想上前帮忙,就被陈五两不动声色伸脚拦住。拦人之后,陈五两还一本正经地说:“先问此次指使刺客的人要紧,至于程姑娘那儿,交给九公子就行了。这世上能有他这样的君子,实在太难得。”

君子难得……这是说他那个从来不肯吃亏的小徒弟吗?这一次,就连严诩都冷不丁一口唾沫咽岔了气,结果咳得惊天动地。

李崇明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可心里却忍不住评估,越千秋这么做作到底是撇清还是其他。

甭管别人怎么想,低着头的程芊芊却是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她低声说道:“我还能走路……”

“那就好那就好。”越千秋根本就不给人继续往下说的机会,笑容可掬地说,“那你慢慢走,我带着椅子备用。”

他用一种看似正经实则滑稽的方式挪着椅子把程芊芊送进了里间,直到帘子在背后落下,他随手把椅子在门边一搁,这才抱着双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直接跌坐在窗前软榻上的程芊芊。见她那秀丽的容颜变得如雪一般苍白,他虽说没觉得做错,但还是侧过了头。

小心无大错,尤其是面对这个细腻多思的姑娘更是如此!

他正在寻思,就只见程芊芊提起了软榻中央茶几上的小壶,等到把水倾倒了出来,她便以手蘸水,在茶几上写起了字。对这一幕熟悉到极点的越千秋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终究还是慢慢吞吞绕到了程芊芊身后几步远处,探脖子去看那茶几上的字。

“我有信带给你。”

看到这没头没脑的六个字,越千秋登时更加狐疑。紧跟着,他就眼见程芊芊伸出左腕。随着袖子落下,那一枚套在皓腕上的玉镯格外显眼,而眼力极好的他细细审视,却没发现那玉镯有什么玄虚。

等到程芊芊将镯子褪下,紧跟着双掌一转一分,那一个镯子竟是奇异地分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他才大吃一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就发觉,那两边镯子中间并不是平的,而是有一个圆圆的凹槽,当程芊芊用指甲将嵌在其中的东西挑出来时,他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卷微微发黄的绢书。等到程芊芊取出那绢书,直接递给了他,他不禁陷入了两难。

接不接?藏得这么好,到底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什么传位遗诏,杀人密旨,血书遗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