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本待继续往下说,可当看到陈五两面色奇异,他一下子就想通了某个关键,立时眼神一变,继而就沉默了下来。

三皇子当然有可能是利欲熏心,以至于丧心病狂地打算清除所有不安定因素,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三皇子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接下来枭雄并起的北燕占据一席之地,于是故意倒行逆施,和十二公主及其母族彻底翻脸,于是,那些人就能顺理成章改弦易辙。

尽管以从前三皇子的个性来说,绝不可能是这样舍己为人的性子,然而,在册立为太子之后遇到这么多事情,很难说不会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

想到这里,越千秋朝陈五两看去,见这位内侍监的大头头面带微笑,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设想,对方也不会回答,当下便呵呵一笑道:“有些人真是会变的。”

尽管越小四和甄容都是耳清目明的人,但甄容也就以为越千秋是纯粹感慨三皇子的变化,可越小四到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短短八个字,他却不由得联想了许多,须臾,越千秋刚刚猜测过的那个可能性,他也同样捕捉到了。

尽管很难界定这个可能性的真假,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对甄容说道:“阿容,你去北燕,其他的艰难困苦我不担心,唯有一点,我一定要告诫你。你这个人,行事太正,太容易因为一时恩义而被人利用,如果你不改掉这一点,将来必定会后悔莫及。”

“记住,在和人交往的时候,不要过分相信每一个人,在心里留一份怀疑。因为你现在去做的事情,关系千千万万条人命,千万不要因为你自己的一时软弱,就葬送掉他们!”

甄容本来还想反驳,可听到最后,他不禁悚然动容。他退后一步,深深低下了头:“义父教诲,我明白了。”

“另外还有一点。”既然当了个大方的义父,越小四就揪了揪自己这几天没整理,长了不少的胡须,似笑非笑地说,“你也不用老惦记着你那个生身父亲。那个蠢到家的废太子是迷恋女色,妃妾无数,于是有多少个儿女外人也说不清,很适合当你的父亲。可是……”

他一边说一边瞅了一眼越千秋,鄙夷地轻哼道:“就和这个臭小子还有太子那身世至今没有一个明证一样,你那身世,未必就是真的。”

此话一出,他就只见甄容已经是满脸惶惑,就连越千秋也在那皱眉头,只有陈五两神态如常,似乎早有预料,他就加重了语气说:“北燕皇帝之所以要确证你是那个家伙的儿子,正是因为看准了你在萧敬先那些侍卫的问题上表现出来的性格。”

“你这个人,太过重情重义,再说得准确一点儿,正义感太强。如果对外宣称你是废太子的儿子,你不见得会替他报仇,反而会反省他的过失。而如果宣称你是萧敬先的儿子之后,他又告诉你,你确确实实是萧敬先的儿子,那么你一定会倾尽全力照顾扶持萧敬先的属下,到时候你这个晋王他就封得弄巧成拙了。而如果说你是别的北燕皇族的儿子,你知道的,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只要是你爹的都会占尽便宜!”

“至于为什么,看看你义父我就知道了。要不是你,我之前那些日子会这么清闲?”

越小四之前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正经,甚至可以说是字字珠玑,可最后一句却暴露了他素来恶劣的本质,就连刚刚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倾听的越千秋都忍不住转头骂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对甄师兄挑明?”

“挑什么明,北燕皇帝把所有人证物证全都准备齐全了,我呢,有证据吗?”越小四呵呵一声,随即就叹了一口气,“再说,阿容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如千秋那小子会装。他的话,就算我告诉他,一定也能在人前装得屁事没有,可你就很容易露出端倪来。”

他说着就拍了拍呆若木鸡的甄容那肩膀,用勉励的口气说:“趁着这次回北燕,你自己好好查一查。这一次,乱成一团的北燕没有人能阻止你了。但记住你去的目的,不要在无数人的赞颂和挑唆下迷失了,我可不希望回头要和千秋杀去北燕把你捞出来!”

甄容终于如释重负。想明白的他重重点了点头道:“多谢义父提醒我,我会铭记在心的。至于我的身世……”

他看了一眼正笑嘻嘻看着自己的越千秋,沉声说道:“虽然我没办法学千秋那么豁达,可是,历经那么多事,我至少明白了一点。生恩虽重,但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找寻到了,那是最好,如果没有线索,也没必要心心念念惦记着。毕竟,就算我在北燕名声大噪,也没人找过我!”既然是不受期待的儿子,用得着一定要找到他们吗?

“这就对了!”越小四这才眉开眼笑,他略过越千秋,笑着对陈五两问道,“陈公公,有酒吗?我们爷仨喝一杯,就算是给阿容送行了!”

“践行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四爷这句话!”陈五两非常知情识趣地笑答了一句,见越千秋撇了撇嘴,对爷仨这个称呼显然还有些抗拒,他就轻轻踢了这小子一脚,告诫其别作怪,自己立时亲自出去吩咐。而他这一走,越小四立刻伸手掩口,似乎在打呵欠。

可就在这时候,越千秋听到耳边传来了越小四的声音。

“回头送甄容走的时候,记得把你的猜测多少对他提个醒,他是个聪明人,到了北燕万一做错事情之后,再猜到三皇子其实是在做戏那个可能性,他很可能会接受不了。”

越千秋呵呵一笑,随即大步上前一把箍住越小四的脖子把人拖到一边,继而就低声说道:“皇上那边暂且不提,你就不怕坏了我爷爷你爹的好事?”

对于这么个提法,越小四顿时为之语塞。足足好一会儿,他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头子那是属狐狸的,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动手了,你好歹对阿容提一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