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两声,那头接了起来,传来桑荣的声音:“您好,哪位?”

“叔叔,您好,我是段嘉许。”段嘉许轻舔着唇,礼貌地说,“最近我回南芜工作了,一直没联系您,也是想稳定下来,再登门拜访。”

桑荣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和蔼:“是要在南芜定居了?”

段嘉许:“是的,打算在这边发展。”

“嗯,挺好的。”

对这件事情,段嘉许的心里还是没什么底。他垂下眼,正经地说:“上回时间匆忙,也没来得及跟您细说我的情况。所以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想再跟您谈一下上次的事情。”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

仅仅过去了十几秒的时间,都像是在凌迟。

桑荣笑了下:“周末都有空,你周六晚上过来吧,顺便在叔叔这吃个晚饭。最近朋友送了瓶酒,阿延那臭小子不回来,我也找不到人陪我喝几口。”

段嘉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笑道:“好的,我会准时过去的。那就打扰您和阿姨了。”

——

周六那天,段嘉许拿上买的水果和茶叶,准时地到了桑稚的家。

来开门的是黎萍,她朝他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而后道:“下回过来就别带这么多东西了啊,先坐吧,再等等。晚饭也快好了。”

段嘉许把鞋子脱掉,主动说:“我来帮您吧。”

“不用,都快好了。”黎萍说,“你坐会儿吧,过来一趟也累。桑延,给人倒杯水,傻坐着干什么呢!”

段嘉许下意识往沙发的方向看了眼。

就见桑延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嘴里嚼着口香糖。他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闲散道:“自己倒吧。”

倒真像是他那天所说的,看个热闹。

段嘉许的眼皮动了动。

见黎萍似乎要发火,段嘉许忙道:“没事儿,阿姨,我自己倒就行。”

黎萍盯着桑延看了好一阵,像是哪都看不惯。她没再说什么,点头,又回了厨房,去帮桑荣的忙。段嘉许跟着她进去,跟桑荣打了声招呼才出来。

随后,段嘉许坐到沙发上,问:“你怎么过来了?”

“听我妹说,我爸妈好像不太喜欢你?”像是觉得有趣,桑延问道,“真的假的?说来听听,让哥哥高兴一下。”

“你看个热闹就行。”段嘉许没像平时那样开玩笑,“一会儿尽量别吭声。”

桑延扫他一眼,很快就觉得没劲儿:“谁想掺和你的事情。是我妹之前求着,叫我帮忙,我就顺便回来吃个饭。”

段嘉许扯了扯唇角:“不用帮忙。”

察觉到他的反常,桑延抬起眉:“兄弟,你有必要?屁大点事儿就吓成这样?我爸妈是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真拦着啊?”

段嘉许笑了声,没有说话。

恰好,黎萍也开始喊:“准备吃饭了。”

饭桌上,几个人也没怎么聊天。偶尔桑荣会问几句话,段嘉许认真答几句,之后又陷入了沉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吃东西。

像是在遵守食不言的原则,又像是因为多了个人,而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饭后,趁着段嘉许去厕所的时间,黎萍开始多次明示让桑延吃完就走。

桑延纳闷:“妈,你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不还说想我吗?我这就回来吃个饭,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赶我走了?”

“你改天再过来。”

“我就今天有空,”桑延说,“改天都没有空。”

“我不管你什么时候有空,你这辈子都没空我都不管了,”黎萍决绝道,“反正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去。”

这几个人像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越这么神秘,桑延的逆反心理越强,动都不动一下:“我再坐会儿。”

见黎萍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桑延清了清嗓子:“妈,我这都几个星期没见你了,想跟你多待会儿,跟你聊会儿天也不行?”

“你几个月不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

“……”

桑荣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让他呆着吧,反正也没什么用。”

桑延:“……”

很快,段嘉许也从厕所里出来。

除开桑延,另外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好一阵,段嘉许切入了正题:“您上回跟我说的那些顾虑,我回去之后,都考虑过。”

“……”

“我想跟你们明确地说一下情况。”段嘉许的语速缓慢,把所有的过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一说出来,“我父亲的那场事故,造成的受害者的家属,一开始是,他们那边的亲戚,都会来找麻烦。但在我母亲去世之后,这些情况已经很少了。只剩下受害者的女儿姜颖。”

客厅里静悄悄的,其余三人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好。”段嘉许说,“毕业回宜荷那边,我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情,对姜颖的纠缠不放,没有什么精力和时间去管。因为我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不担心她会影响到其他人,所以也不太介意。”

“我听桑稚说过,姜颖有去找过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我考虑不周。”段嘉许的声音顿了下,喉结上下滑动着,“因为我这边的问题,影响到桑稚,也让你们觉得不安和担心。我对此觉得非常抱歉。”

桑荣叹息了声:“不是,跟你没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很明确地跟姜颖提过,我会通过报警的手段来解决。”段嘉许说,“她出现过几次,我也都报了警。之后次数也就少了,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来南芜,是我去年就在考虑的事情。我工作了这些年,手里也有一点积蓄。过段时间,等工作室的事情稳定一些之后,我也会开始看房子,合适的就定下,房子也会写桑稚的名字。”

“离桑稚毕业还有两年多,这两年我也会一直跟你们说我的情况。”段嘉许扯着唇,“我父亲那边,出于责任和义务,我不能不管。但我目前的经济条件,是足够支付他的医药费的。”

看不出他们的想法有没有变化,段嘉许喉咙发干:“我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家庭。我拥有的东西也不多——”

“但我会用我的所有,一辈子对桑稚好。”

除了那些不堪。

他现在,包括未来,所拥有的一切。

全部,都想送给她。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