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将军, 有传言说,这次远征队穿过天然虫洞区,意外接触到了联盟军, 请问现在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们未来还会和联盟有进一步接触吗?第八星系是否会回归联盟?是否还会面临一些来自外界的武装冲突?”

“您的消息十分准确, 看来远征队的一部分科学家要加强保密意识培训了, ”图兰气定神闲地冲着镜头微微一笑, “外界情况,我们正在进行进一步评估, 请大家相信, 无论未来我们走向何方,第八星系的自由与安全永远是我们的第一要务。另外,目前看来, 外星系机甲能大规模穿越虫洞、并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可能性非常小,请大家不要恐慌。”

“图兰将军,听说总长在联盟面前宣布了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消息, 现在民间流言蜚语很多,请问政府是否会给出官方消息?”

“总长和远征队都在休整,毕竟是天然虫洞区, 这次旅行的难度与危险性相信大家能知道,所以请大家耐心一点,第八星系政府从来以公开透明为第一准则, 有任何重要信息, 我们会在整理完毕之后, 第一时间向民众公布。”

“图兰将军, 听说林将军……”

泊松杨看着图兰在媒体中间左右逢源,太极打了半个小时都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于是用胳膊肘戳了旁边的第一卫队长一下:“哎,你记得吗?有一次她轮休时候出去乱搞,被人告到军委,白银要塞来了一大帮记者,那货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第一卫队长李弗兰递给他一根八星系特产的烟:“尝尝——她说‘这事我无可奉告,将军现在不让我胡说八道,不如我给你们跳段脱衣舞’?”

泊松杨接过来,摇摇头,脸上笑意一闪而过:“物是人非了,那时候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是好日子——将军可能是想留在第八星系,你怎么想?”

李弗兰沉默片刻,回答:“第一卫既然响应了召唤,就跟他跟到底。”

“第八星系独立于联盟之外,要是照过去的说法,应该叫‘海盗’了,”泊松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事怎么算?将军是打算彻底背弃联盟了吗?万一有一天兵戈相向,那就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对抗,我们难道要对昔日保护过的人下手?”

“我们这一代人还不至于,以前都是联盟的人,谁也不想转头和联盟动手,联盟那边数十年动乱,应该也不想再竖敌,第八星系跃迁通道已经断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况如果那一位真的是陆信将军的儿子,联盟中央也要顾及各地中央军的感情。最好的结果是,以后大家和平共处,但互有界限,大面上能互通有无、友好邻邦,对抗共同的敌人,私下里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各过各的。”李弗兰说,“要真能这样,我更喜欢留在这边。”

泊松杨抬头看了他一眼。

“联盟这么多年,给我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跟那些人一起待着,觉得很累。”李弗兰说,“第八星系不一样……我觉得一个被战火、灾难反复蹂/躏过、乃至于最后不得不自断航道,把自己封闭成一个孤岛的地方,居然没有变成一个森严的军事帝国,没有变成真正的‘海盗窝点’,他们还肯砸很多钱在行星反导系统和星际远征上,说明这里是有生命力的,传说中‘幸存者’那种生命力。”

大航海时代末,一位悲观派的宇宙社会学家提出了 “幸存者”理论。

他说:从今往前,人类从草原、从丛林中走出来,征服环境、征服陆地、征服地球、继而征服宇宙,到如今,已经走到了历史的顶点,从今往后,要么下坡,要么在群山之巅,行走在钢丝之上,每一个微小的发明,每一点变革,都会翻天覆地地改变人类生活,改变的维度会越来越深,影响的范围会越来越广阔,而人性中固有的懦弱与卑鄙永存,我们都是手持致命武器的半疯,毁灭世界、文明和我们自己将变得轻而易举。在黑暗中摸索,没有人知道下一步是天堂还是地狱。

但我们这个种族中,又始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能在倾覆的一片死灰里重新发芽,当世界沉沦的时候,少数“幸存者”将会被这种生命力选中,他们会背负着无尽痛苦,踩着荆棘前行,把人类的生命延续下去。

“是啊,”泊松杨低声说,“这里甚至还保留了陆将军的自由宣言——你那边收到将军什么消息了吗?”

这是林静恒的习惯,如果白银十卫都集合在一起,他一般喜欢选择稳重一点的人帮他传达命令,不是三卫的泊松杨,就是一卫的李弗兰,不大爱搭理那些“跳蚤”。

“哦对,刚收到通知,将军让我们原地休整三天,”李弗兰说,“他推荐我们可以在第八星系里到处转转,叫图兰安排了——不过我看你哥在这方面真是跟他心有灵犀,将军还没说就地解散,他就自己进入旅游模式了。”

“托马斯那个现眼的傻……”泊松杨往嘴里塞了口烟,堵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出言不逊,突然想起了什么,“哎,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将军和那位陆总长的关系不太一般?”

被他们议论的林静恒正神色严肃地站在厨房里,从机器人手里拉出一根长的纺锤状物体,那玩意底下有个棒,上面是几根钢丝缠的圈,他拿到眼前端详片刻,没看出这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仅就器形判断,觉得应该具有某种搅拌功能,于是把它伸进了煮着茶叶的小锅里。

机械手慢悠悠地从墙上伸出来,这位电子管家很慢性子地围观了一会,开口问:“先生,您在对茶水做什么?”

“加速萃取。”林静恒头也不抬地用个人终端扫了一下锅下面的火苗,个人终端自动将火苗强度与标准食谱对照后,亮出一行红色的小字,飘到空中,告诉他“火势过猛”。

林静恒“哦”了一声,把火调低了一挡,个人终端再次自动扫描,又飘起一行蓝色的小字,写着“火势太小”。

林静恒:“……”

这是什么破玩意?

湛卢说:“您个人终端里这份食谱是最近出版的《老饕专用指南》,需要配套专用厨具,家里的厨具使用率很低,十几年没有更新换代过,没有那么多功能,需要我帮您修改厨具程序吗?”

林静恒想了想,认为原理都是加热让食物变熟,有火就行,厨具不重要,于是朝湛卢摆摆手。

湛卢又说:“以及先生,您手里的那个东西名叫‘打蛋器’。”

林静恒手一僵,随后面不改色地说:“废话,我不知道吗?搅拌均匀才能受热均匀,才能加速萃取,有什么问题?”

湛卢:“没有问题,您的创意非常富有幽默感,哈哈哈。”

林静恒深沉地关上火,看他脸色,仿佛正在思考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然后把已经变成深红色的茶汤凑近过滤器,直接往里倒。

湛卢又忍不住多嘴道:“先生,过滤网型号应该调小,这个档位是不能过滤液体的。”

林静恒心说,一个破过滤器,比导/弹瞄准器的档位还多,真是有病,然而在湛卢面前,还是要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知道,我要过滤两遍。”

湛卢仍在没眼色地跟他较真:“可是增加无效的过滤次数并不能……”

“有完没完,”林静恒打断他,“你怎么那么多指导意见?我不能禁你言了是吧?”

陆必行急匆匆地下楼时,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他顾不上擦,一路狂奔到了楼梯口,直到看见林静恒的背影,才松了口气。

林静恒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多嘴多舌的湛卢从墙上揪出来,扔在了门口探头探脑的“爆米花”身上,爆米花可能是投错了胎,胆小如鼠,受到惊吓,屁滚尿流地载着湛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