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桀骜地踞在雨中,仿佛在倔强地等着谁。他心里一动,莫名其妙地买下了它。对Malia的思念变成音符,在黑白琴键之间倾泻流淌,抑郁的心绪淌完后,指尖开始轻灵。

他留在了皇后镇,自此日日湖畔弹琴,弹给爱人,弹给自己。

他指着钢琴,对小S说:Malia又回来了,她变成了这架钢琴。他说他明白Malia为什么回来——为了让他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他对小S说,皇后镇之后,他要带着他的Malia继续环球旅行,一路弹琴一路走,一路走到老去,一直走到死去。

“人生是一场不断校正方向的旅行,有人找到的方向是事业,有人找到的是信仰,有人找到的是爱……我们可以旅行,但不能没有方向。”

“Hey,guys(嘿,小伙子),”他问,“What are you looking for(你的方向是什么)?”

(五)

几天后,皇后镇的街头艺人中多了一张东方面孔。或许是受了湖上钢琴师的影响,或许是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音乐人梦想。

小S成了新西兰皇后镇第一个中国流浪歌手,这是他给自己选择的第十份工作。

职业不分贵贱,更何况艺术。西方国家街头艺术家不受歧视,人们认为每一个艺人凭借才华和本领为大家表演,就是他们的工作,哪怕他们在街头,也应该得到报酬与尊重。街头艺人们习惯了礼遇,很难相信他们在中国的某些同行是缺胳膊断腿的。他们问小S:What‘s the Cheng guan(什么是城管)?

为何有此一问呢?因为小S初次在街头唱歌时,特别放不开,嗓门儿压得很低,眼角垂得很低,做贼一样。

路过的其他街头艺人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害怕成这样子?他脱口而出,怕琴被人没收……

唱了半天,没有城管,只来了个巡警。小S唱歌的声音都哆嗦了,我的天,我这算不算是非法演出?算不算在公共场合扰乱社会秩序?……被抓到派出所怎么办?巡警的佩枪瓦蓝,警棍漆黑,手铐闪亮,他抱着肩停到小S面前,听小S哆嗦着嗓子学羊叫。

然后,他伸手掏……

他掏出来的不是枪,是个卡片相机。

熊一样的巡警凑到小S面前,龇着大白牙笑,一脸晴朗地问:我能和你合影吗?

……

巡警帮小S办理了街头艺人执照,街头办公,街头填表,然后一脸期待地站在一旁听他唱中国歌,还PIAPIA地拍巴掌。小S快哭了,这太不符合逻辑了……中国逻辑。

更不符合逻辑的是,这里的路人对他的歌声总是报以微笑和大拇指,路过他身旁时,几乎没人是视而不见或一脸漠然。而那些驻足的人,哪怕只停下来听了半分钟,也会掏腰包给钱。

最不符合逻辑的是收入。他本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但第一天的收入就让他傻了眼。一个月后,他用微积分立体几何高等数学来加减核算收入,发觉每日平均收入是200纽币。按当时的汇率,200纽币相当于人民币1000元,而挣这1000元,只需要每晚唱两个小时。新西兰法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14.25纽币,平均收入是20纽币,而他的收入是一般新西兰人时薪的五倍,是国内当建筑师时的六倍。个“锤子”!他心说,每天1000元人民币,搁在成都的话,天天打“血战到底”麻将也赚不来啊!

靠劳动吃饭不丢人,所谓有尊严的旅行,不过是有多大本事,走多远的天涯。接下来的旅行半径可以更大了,一想到这点,嘴就合不上。小S接下来的街头卖唱,开始满面春风信心满满,他本就长得不太丑,如今几乎可以算好看了。

(六)

一个东方街头艺人在白人世界的街头着实惹眼。

人们稀罕他的东方笑容,一些很优雅的女士走过来,微笑着对他说:Your smiling face so lovely(你的笑容很可爱)。然后伸手,自自然然地摸一下他的脸。摸就摸吧,反正摸一下又不会怀孕……话虽这么说,他却常常被摸得羞红了脸,愈发惹人想摸。

让他脸红的,还有毛利人。一个满脸图腾的毛利人听歌听high(高兴)了,一把揽住小S的后颈,用力往脸上撞……毛利人的礼节是碰鼻礼。

那个毛利人的鼻毛好长,很扎人……

皇后镇就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地方,不排斥外来的异乡人,这里有世界各地的移民,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主人。好客的主人温暖地对待新来的主人。

人与人之间的快乐是相互的。小S受到了启发,跟朋友一起,在圆形便利贴上一个个画笑脸,七彩的笑脸贴在琴包上面,弯成美妙的弧线,拼出一道彩虹的笑脸。路人经过,看见彩虹笑脸,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翘,自然心情大好。有一些路人讨来笑脸,贴在自己肩膀上,他们觉得这些笑脸会带来幸运。有段时间,皇后镇的街道上晃满了笑脸便利贴,全是小S画的。

街头艺术首重创意,只要你有创意,人们就乐意为创意埋单。小S的生意越来越好。

有时开工前,他抱着吉他在街上刚摆个pose(姿势),立马就有人过来给钱,还和他握手,说他是自己的幸运星。

那些人胳膊上都贴着彩虹笑脸便利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