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恒下达的军令,张贴在雁门关各个路口。

当年曹铄在各地普及教育,许多军民年幼的时候也曾认过字。

只不过雁门关靠近边界,这里时常会遭到异族袭扰,认字的人相对的来说要比中原腹地更少一些。

军令张贴在墙壁上,总有认识字的人大声的念着,而旁边围着的不认识字的人,则默默的听着。

人们听说用羯人的头皮就能换到相应的奖赏,果然有不少眼睛发亮,目光里流露出了贪婪。

很多时候,人性总是贪婪的。

为了利益他们能做出不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雁门关一带,猎户也有不少。

更多的则是懂得军械使用和战阵厮杀的军户。

这些人并不是柔弱到无力对付羯人,只不过以往羯人来到雁门关,许多人内心深处都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毕竟羯人是成群结队,而他们则顶多是三五成群,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

尤其是头一回,羯人突破雁门关以后,许多本来有着抵抗能力的人,纷纷放弃了抵抗,带着家人四处逃散。

直到羯人离开,他们才返回了雁门关。

抵抗必死,而且没有任何好处,人们当然不会轻易选择那种看起来好像很愚蠢的做法。

然而眼前的军令,却让人们生起了诛杀羯人的念头。

杀死羯人可以得到丰厚的报偿,对于这些懂得杀人的人来说,无疑是让家庭生活过的更好的办法。

了解了军令的内容,不少人交头接耳,讨论着该怎样多杀羯人,以此换取更多的好处。

有些人甚至对军令后几条保护已经被融入中原的羯人女人相关条款感到不满。

要是杀死的羯人不分男女,根本不用出关,他们就能捞到好多好处。

毕竟先前有不少羯族女人被俘虏到中原。

这些女人被人买去,多半由外地人带走,也有少部分还留在雁门关一带。

把她们揪出来杀死,显然要比出关杀死羯人勇士更简单一些。

军令在雁门关内散布开,曹恒也在住处等着军民反应的回馈。

杨阜匆匆来到,进屋以后与曹恒见了礼。

曹恒问道:“怎样?军令有没有散布下去?”

“回长公子,已经散布下去,很多人也在自发组织小股人马,打算等到大军出征,他们跟在后面捞取好处。”杨阜回道:“长公子下达的军令,看来真是足以让羯人亡族灭种。”

“捞取好处?”曹恒摇头:“军中将士击破羯人,肯定是要把他们的头皮给割下来,没有哪个是蠢到明明好处就在眼前,却要丢给其他人来捡的。他们组织起来的队伍,顶多只能在将士们的背后捡一些被打散了的羯人。其实我要的就是这样,将士们出征,不可能为了追击逃散的羯人而四处散开。有了专门猎捕羯人的队伍跟在后面,被打散的羯人就不用将士们追赶。我们要付出的,不过是钱而已。”

“长公子说的没错,可这样一来,地方官府耗费的钱财可就多了。”杨阜说道:“每个羯人的头皮可以换取一吊钱。羯人数十万,换来换去岂不是……”

“换来换去,钱还不是仍然在中原?”曹恒说道:“只要钱还在中原,我们就有办法把它们再给弄回来。别说数十万吊钱,就算是百万吊钱,父亲也一定愿意承担。”

他随后又向杨阜问道:“早先派出去的斥候,有多少回来了?”

“回禀长公子。”杨阜回道:“早先派出去的斥候,现在多半都已经回来了。他们带回的消息,把各个羯人部族坐落的地方都标注了清楚。其中还有人探查到了羯人王庭……”

说到这里,杨阜顿了一顿,有些迟疑的说道:“只是这个人带回来的消息,我不知道究竟可信还是不可信。”

“怎么回事?”曹恒问道:“哪里不可信?”

“先前姜将军和陆将军曾怀疑他和羯人有些勾连。”杨阜回道:“我最近也是想了想,这个人的举动确实让人感到奇怪。他带回来的消息,是不是值得相信还很难说……”

“我要攻打的就是匈奴王庭。”曹恒说道:“你再把斥候都给派出去,最终确定一下他们探查到的情况是不是可信。而且你要明确的告诉他们,大军一旦出关,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石邪弈于的王庭给击破。只要羯人没了王庭,他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我们想给他们灭了,并没有多难。”

“把长公子的意图直接告诉斥候?”杨阜错愕的说道:“万一真的有内奸……”

“我最近几天也在琢磨这件事情,内奸是肯定不会有的,要是有,我们这里的情况早就被羯人摸了个通透。”曹恒说道:“早先我离开雁门关的消息,很可能是羯人自己试探出来的。”

杨阜不是很明白的向他问道:“敢问长公子,羯人怎样才能试探出雁门关是我在镇守?”

“很简单。”曹恒回道:“每个人的作战方式不同,我的作战方式与杨刺史也不会一样。如果我是石邪弈于,不用太多试探,只要一次,也就能把是我在关口指挥将士还是杨刺史替换了我,摸个清清楚楚。”

“我明白了。”杨阜点头:“我这就去把长公子的话转告给斥候,要他们务必再确定一下早先探查的情况是不是属实。”

“尤其是羯人王庭。”曹恒加重语气说道:“那里的方位有没有错,直接决定着我们能不能一战克敌,可千万要把讯息确认清楚。”

“长公子放心。”杨阜躬身领命:“我一定会转告斥候们,让负责探查王庭的人给消息再摸的通透一些。”

“别忘记,把他们的任务从新分派一下。”杨阜将要告退,曹恒又吩咐道:“不同的人探查不同的地方,任何地方都不要让同一个人前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消息把握的更加精准。”

“长公子的意思我都明白。”杨阜说道:“我先告退,晚些时候再来向长公子复命。”

杨阜离去,曹恒招呼门外的卫士进屋。

卫士进屋后,他向卫士吩咐:“去把姜伯约和陆伯言请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和他俩商议。”

领了命令,卫士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得到命令的姜维和陆逊来到。

俩人刚进屋,曹恒就问:“要你们探查的内奸,现在有没有查明白?”

“回禀长公子。”姜维回道:“已经派人去探查了,那人家境殷实甚至殷实到了让人觉得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曹恒问道。

“他家原本只是当地的平常人家,最近一年以来,不知为什么,他的家境居然有了很大改善。

“会不会是把握住了父亲的政令,让他们成了一批最先富起来的人?”只是凭着家境的改善,曹恒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内奸,又向俩人追问了一句。

陆逊回道:“我和伯约每人派出一队人前去探查,得到的结果是出奇的一致。他的家人只是守着十几亩农田,并没有从事经营货卖等应声,按道理说,不应该殷实到这种程度才是。”

微微皱起眉头,曹恒问道:“也就是说,他的家庭本来应该和附近的其他人家想差不多,可如今看起来,却是想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长公子说的已是十分明白。”姜维回道:“我俩派出去的人,得到的回报确实就是这样。”

俩人的回复,让曹恒大概明白了其中原委。

那人人显然是从某些地方获取到了不少好处。

而他获取好处的途径,很可能就是出卖了雁门关内的情报给羯人。

“元昶。”姜维问道:“要不要派人再跟着他,看他都在做些什么?”

“不用。”曹恒回道:“我已经暗中告知了火舞,要他们派人跟着。”

姜维和陆逊相互看了一眼,曹恒既然已经告知火舞跟踪那个人,此人的行踪也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隐匿。

火舞是曹铄早年驯养出来专门从事暗杀和探查情报的人机构。

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擅长潜伏的高手。

由他们跟踪某个人,远比另外派出其他人更加合适。

“请你俩来,不仅仅是为了内奸的事情。”曹恒岔开了话题:“刚才杨阜来了,我也问了他有关军令下达以后的反馈。他告诉我,雁门关内有不少军民组建起小股队伍,打算跟随大军到关外猎杀羯人。”

“小股军民跟着大军出关,我别的倒是没什么担心,就怕他们不是羯人的对手。”陆逊说道:“不要等到时候没能猎杀羯人,反倒还把许多人的性命给填到了关外。”

“伯言担心的,正是我也寻思过的。”曹恒说道:“他们跟着出关,肯定会是袭杀逃散了的羯人。那些羯人早就士气全无,厮杀的信念也早已崩溃,不可能再有反抗的信念。敢于跟着出关的小股军民,说的直白一些,都是敢于冒险和有着杀人技巧与经验的。至少他们懂得怎样猎捕野兽,否则也不敢轻易做出这样的主张。而且凡是战争,总会有人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将士战死者不知将有多少,为了得到好处而跟着出关的人,当然也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所以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是为了利益。获取利益,总要付出些什么,我们明白,他们当然也会明白。”

“长公子说的没错。”姜维问道:“敢问长公子,大军什么时候出征?”

“我已经让杨阜再把斥候给派出去,而且明确告诉他,我们出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一举击破羯人的王庭,让他们彻底的成为眉头的苍蝇。”曹恒说道:“我还要他务必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所有斥候,让斥候们务必用心探查,尤其是羯人王庭的方位。”

“杨阜会不会发觉其中有什么说法?”姜维说道:“毕竟我和伯言先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应该能够看出一些什么才是。”

“他当然能听出其中有些过节。”曹恒说道:“他也应该知道,我能把这些话和他说,目的就是让他一字不落的转告给斥候。”

“万一他没有这么做……”陆逊捏着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曹恒对陆逊和姜维说道:“杨阜看出我在其中埋下了隐线,他要是完全纯粹,就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说的话转告给那些斥候。然而他要是没有那么做,我就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和羯人之间也暗中有了联络。”

曹恒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望着外面,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当然不希望这种猜测成为现实。可大战将要来临,是我们被羯人给灭掉,还是我们最终灭掉羯人可就在这次羯人能不能得到真实的讯息。”

“长公子这么做,我总觉得有些冒险。”姜维回道:“也怪我和伯言,先前说话没有想好,以至于如今陷入这种窘境。”

“你俩说话确实没有想的太周全。”曹恒转过身,面朝他俩微微一笑:“有些时候,在事情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是不能妄下判断的。很多人看似不可能存在的问题,往往到最后会让我们大失所望。我确实是相信杨阜,然而在大军将要出关的要紧时候,即便再怎样相信,我也会想要把事情弄的更明白清楚。以后到了别处,以后到了别处,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们可不要再凭着主观赏的判断做出过于冒失的决定。”

“长公子教训的是。”姜维和陆逊齐声应道:“我俩记下了。”

“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你俩先去吧。”曹恒摆了摆手:“有些事情还不是特别明朗,需要你俩用心去看,用心去想。父亲要你俩跟着我,为的就是能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一层面,对我有所帮助。”

“长公子放心,我俩必定竭尽所能。”姜维和陆逊先是应了,随后告退离去。

等到俩人离开,曹恒再次面朝窗外。

天气越来越凉了,窗外已经显现出了一些萧条。

再过一些日子,冬天就要来临,恰恰是最不适宜出征的时候。

选择这种时候,出征,曹恒很清楚他是在冒险。

一旦落下大雪,将士们将会被困在关外寸步难行。

可曹恒同时也明白,这个时候出征,恰恰是最好的时机。

大雪落下,他们确实是寸步难行,羯人同样也不会好过。

雪会把羯人困死在他们的部族,而曹恒率领的将士们,则是无端的被增加了行军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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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恒下达了《屠羯令》。

就在屠羯令下达后没有多久,远在洛阳的曹铄已经是得到了消息。

而且他面前摆着的,恰是一张被揭下来的军令文书。

“他是把这道军令张贴在了雁门关各处街口?”曹铄向报讯的火舞问了一句。

火舞回道:“回禀主公,长公子确实是让人把这道军令张贴在了雁门关各处紧要的地方,凡是来往雁门关的人,都看到了军令。”

“他这次动作还真是做的不小。”曹铄微微一笑,先示意火舞退下,随后对在坐的众人说道:“有了这道军令,我们和羯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死不休。”

曹铄此时是坐在洛阳皇宫的大殿上,环坐在大殿上的,正是曹铄手下的幕僚和将军们。

他正在召开廷议,居然收到了从雁门关送来的这条消息。

消息对坐在大殿上的众人,无疑是个极大的震撼。

没人能想到,曹恒居然会在到了雁门关以后下达一条这样的军令。

要知道,这条军令,无疑是一条对羯人的屠杀令。

好在军令的末尾,严禁出现以其他种族假冒羯人的律条。

最重要的是,曹恒也没忘记那些已经来到中原,嫁给了中原人,正在被融合着的羯族女人!

“其实我们与羯人之间的关系,早就是不死不休。”庞统对曹铄说道:“长公子这道军令,我觉得并没有任何不妥。如果非找出什么不妥,那就是下达的太晚。倘若能早一些下达,羯人也不至于屡次进犯中原,给雁门关附近的军民带去那么多的困扰。”

“你们认为怎样?”曹恒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