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元宵夜,城门大开,灯市大兴,城里各行店铺连宵斗胜,列着许多奇异灯彩,陈设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鳌山处处架设,犹如海市蜃楼,五光十色,耀眼迷离,又有各色冰灯,城里扶老携幼人流稠密,香车宝马处处,有人在门口放花炮,各色流星赶月,九龙戏珠,火树银花十分人脑,一派富丽升平之相。

楚昭白日去了附近卫所劳军,回来后眼看着入了夜,换了衣服果然带了寿哥儿到了王府灯棚内,果然看到处处张灯结彩,四处都悬着五色画花琉璃灯,又有精心雕刻的冰灯福禄寿喜等人物、八仙过海等景致,凤凰麒麟等走兽,样样巧夺天工,寿哥儿高兴得拍掌不已,脸上兴奋得红扑扑的正看着有趣。又见安姑姑叫人点了盏走马灯起来,挂在灯棚中央,一时王府几位夫人都喝彩起来,一位周夫人凑趣笑道:“听说这马是王爷亲笔画的,果然神骏非凡。”寿哥儿看着那上头的马宛如飞奔一般,叫喊起来,看向楚昭,满眼孺慕之情。

楚昭过去一看好大一盏流光溢彩的走马灯,上头的马果然是自己画的马,不由含笑道:“好巧心思,谁做的?”

安姑姑笑道:“傅公公白日命人送进来的,说是给王爷和小世子赏玩的。”

楚昭看了下灯棚里伺候的人,问英顺道:“傅双林呢?”

英顺道:“他告了假,说外边有事。”

楚昭嗯了声,又看安姑姑命人送了河灯过来,便带了寿哥儿去了河边,将河灯给放了,才回了灯棚,却又看到王府属官都已来了,请了王爷去赏灯同乐,原来是大宁各州县都进献了舞灯队上来供王爷欣赏,听说极稀罕的,楚昭便抱了寿哥儿去看,入座前叫了天微过来道:“你派人去外边问问,看双林去了哪里。”天微领命出去,不多时回来答复道:“傅公公晚上带了隔壁崔大姑娘去赏灯去了,天枢他们跟着呢。”

楚昭点头不语,打发了天微出去,看着下头金鼓喧闹,云锣响起,有舞灯队舞着灯冲上来,风驰火骤,雷轰电掣,但看四方先出了几条七彩龙灯来,都有十数丈长,张牙舞爪,有如真龙一般,五色迷离,盘折回绕,滚成一处,声势骇人,龙虎熊象等百兽齐集,尽是五色绸纱糊的,足下小轮让人拉着飞跑,百兽都鼻里生烟,口中吐火,摇头摆尾,四处喝彩声起,寿哥儿看得眼花缭乱,又有些怕,又想要看,紧紧抱着楚昭的头颈,楚昭看他好笑,一边低声宽慰他,又给他讲解。

过了一会百兽下去,又看到放起烟花来,火树银花,又有电光穿绕,美不胜收,接接连连,远远近近,放了一二百筒,才渐渐少了,楚昭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命安姑姑她们将寿哥儿送回王府歇息。王府属官等已上前拥了他,出去和众幕僚清客们果然作诗饮酒起来,少不得也应酬做了首诗写了点字,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无聊,起了身出来,找了天微道:“去问问傅双林他们到哪里逛灯去了。”天微有些为难:“王爷,这满城都是人,不是大海捞针吗?”

楚昭道:“逛了这么久,还没累?你找敬忠慎事他们问问,总要订个包间什么的坐下来喝水吃东西吧?”

天微道:“敬忠慎事都放了假家去了,说是傅公公给他们放了假,只天枢、天璇跟着傅公公。”楚昭没好气道:“那就把咱们家下的酒楼都问问他有没有订了包间不就知道了?”

天微才有些恍然,才要下去,楚昭已道:“罢了,等你这钝货一来一回不知又多久,横竖也就是安平、兴和、隆盛几家罢了,孤直接去好了。”说罢已起了身,天微有些惊骇道:“王爷,您昨日才遇刺,今夜外头人多,防不胜防……”

楚昭冷哼了声,转头道:“你得多和天枢学学才是,该去哪里不去哪里,是孤的事,安全不安全,那是你们的事。”天微一阵惶恐,不敢再劝,忙出去安排车轿护驾亲卫等事。

却说双林一个人坐在酒楼楼台上,凭栏而坐,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着下边的花灯,今日他本说要带肖妙妙逛灯去的,结果才出门,便非常“巧合”的遇到了雷云,雷云则说了一通草原上灯节是如何的热闹,如何走马观灯,如何在河上放灯,如何歌舞彻夜,肖妙妙就心动了,眼巴巴瞅着双林要出城去耍,双林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两人其实情愫已生,至少已有好感,自己去也不过是当电灯泡罢了,索性便将肖妙妙托付给雷云,只说自己虽告假,却还要在城里待命的,否则王爷找人不在不好,又让天璇跟了肖妙妙去保卫,才自己一个人来了这事先订好的包间,他事先订了一桌宴席在楼下,专门让跟着楚昭的从人吃酒做了的,如今楚昭定是出来不了,他便索性叫天枢叫了他的兄弟们都在楼下吃了过节松快松快。

自己因着好清静,便一个人在上头赏灯自饮,看灯月交辉,倒也自在。正自得之时,却看到小二上来报:“崔爷,下头有位李姓客官本是想订包间,结果包间满了,他打听得是您在这里赏灯,便说和您认识,问问能一起赏灯不。”一边递了名帖上来。

双林一看名帖正是李一默,忍不住就想笑,想了想这人整日里海上讨生活,只怕知道不少,此时此夜反正无聊,听他说说故事也好,便道:“请他上来吧。”

就看李一默带了几个美童摇摇摆摆上来了,看到双林一个人穿得一身雅淡银鼠皮大氅,眉清目秀,闲闲雅雅地凭栏而坐,细长白皙的手里持着个水晶壶,里头盛了半壶剔透的暗红酒液,整个人看着气体高华,更是心痒难搔,笑嘻嘻上前行礼道:“崔二爷好自在,好兴致,居然一个人在这里赏灯。我来得迟,没订到包间,花了钱才知道你这间包间空着,再打听正是您一个人赏灯,忍不住就来打扰了,还请崔二爷莫怪莫怪。”

双林看他举止不文,偏偏天生一副好相貌,又因常年练武,宽肩腿长,因此并不引人反感,反让人觉得潇洒不羁,笑道:“李二当家的请坐,我这里只有些酒,你不嫌弃,便尝尝吧。”

李一默坐了下来,也不客气,自己倒了酒,一闻便知是石榴酒,笑道:“这倒是稀罕物,果酒不耐放,这季节,崔二爷哪里弄的?”

双林道:“和田那边的商人带过来的,这个得用水晶杯才好看。”

李一默饮了几口道:“算不上烈,甜滋滋的,不过恐怕是有些后劲,和杨梅酒一个做派。”

双林自己拿着杯子慢慢饮着,笑道:“李爷是见过海外风貌的,见多识广,想是看不上。”李一默笑道:“哪里哪里,我走过这许多地方,阅人多矣,像崔二爷一般人物,倒是没见到能比得上的。”

双林想起他送给楚昭的那颗明珠,就有些想笑,揶揄他道:“听说海船寂寥,你们闽人又多风流,契哥契弟也多,李爷想必见到个略平头正脸的,就要夸一番,我竟不敢信了。”

李一默被他一语说破,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崔二爷如此能干,想着今后能合作着,做些生意,大家一起发财么,当然,若是崔二爷不弃,能许我李二一夕之欢,那也是很意外之喜的。”他一贯出言无忌,如今又攀上了肃王府这大树,心情愉悦,看双林今日态度和气,不似那日冰冷而拒人千里之外,说话也就豪放起来。

双林早带了几分醉意,噗嗤笑道:“二当家也是太不讲究了,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共事的人,二当家都要荤素不忌地勾搭,将来处起来岂不尴尬?枕边之人,如何与他共事?若有利益之争,或是不听节制,你待要如何?”

李一默喝了几口笑道:“这枕席之欢,就止于床榻之间便好了。”一边又指了指身后的美童道:“譬如这几个孩儿,若是恃宠而骄,不懂分寸,主不主,奴不奴起来,那我也不会留在身边,平日里其他的也一样,崔二爷如此通达,怎就想不通这关节?”

双林呵呵一笑:“二当家果然豁达……不如给我说说这海上风情,海外人物?”

李一默看他已醉得七八分了,眼角通红犹如桃花带晕,唇角带笑,心头大痒,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替他斟酒,看双林虽然醉了,却仍是口齿清晰,和他说起来海外风物特产来,居然也十分博知,举一反三,伶俐非常,心下更是欲心如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