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的滴水,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冬天的上海阴冷阴冷的,树木最后一片枯叶在寒风中打着旋飘落。

灵堂到处张挂着白色的纱帐,陶成章的遗体被一面光复会的五色旗覆盖,旁边放着他爱如珍宝须臾不离身的自来的手枪,他的遗孀孙晓云带着年仅两岁的儿子跪在地上守灵。不时有客人前来吊唁,孙晓云含泪叩头谢礼,小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哇哇大哭。

“嫂子,哭管什么用?能把三哥哭活过来,你们尽管哭!”一个年青女孩从外面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披挂整齐的女兵。

女孩十八、九岁年纪,一声戎装也掩饰不住她姣好的身材,腰间的武装带将小蛮腰勒的堪盈一握,皮靴长及过膝,两条腿更是又直又长极为炫目,立体感极强的五官将秀美的瓜子脸衬托的英气逼人。

“夜璇妹子来了,先坐吧,嫂子有孝在身,就不陪你了!”孙晓云话音未落,眼泪就又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

“嫂子,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挡着大家不许替三哥报仇?”女孩在孩子嘴里塞了一颗糖果,然后问道。

孙晓云轻叹一口气道:“妹子,这些事情不该是女儿家管的!”

女孩瞪起眼睛道:“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了?我舒夜璇带兵打南京的时候,哪点比爷们差了?嫂子,你甭管了,我这就带着娘子军杀进都督府,把陈英士这狗贼点了天灯!”

说罢,从腰间抄起花旗国进口的六子转轮手枪,大喝一声道:“女子北伐军的姐妹跟我走,活捉陈英士给三哥报仇!”

外面的人听见有人挑头,立刻附和道:“还是舒司令有胆气,巾帼英雄弟兄们,别让人家把咱们光复军看扁了,让这些三缕梳头半截穿衣的娘们替三哥报仇,说出去咱们还算站着撒尿的爷们吗?”

“走,抄家伙杀进都督府,活捉陈英士这狗娘养的,掏出他的牛黄狗宝,看看他的心肝是什么做的!”

一时间,走廊一阵躁动,人人跃跃欲试。偶尔有几个老成的劝解,却压根没人肯听。

孙晓云从里面冲了出来,大喊一声道:“各位兄弟,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光复军已经被怒火烧的头顶充血,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了,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有人抱着医院的电话开始联络驻守吴淞的光复军将领。

眼看局势已经失控,一身重孝的孙晓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各位兄弟对三哥的心思,晓云都明白,可三哥的遗命,晓云不敢违逆,今天谁想出这个医院,请踏着晓云的尸首过去!”

孙晓云自从认识陶成章的时候,就和别人一样,叫他“三哥”,结婚之后称呼也没改过。

看见孙晓云跪在楼梯口,怀里抱着的娃娃吓的哇哇哭泣,大家只好长叹一声作罢,几个情绪激愤的光复会成员,跪在地上用匕首猛刺地面,把路过的医生、护士吓的魂不附体。

舒夜璇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将哭的嗓子已经嘶哑的孩子抱了起来摇晃,只是手法生疏,孩子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嫂子,三哥到底有什么遗命,你也说明白,兄弟们心里憋的慌啊!”

“是啊,三哥纵横天下十几年,满清鞑虏悬赏十万都不能伤他分毫三哥英雄一世,却死在宵小手中!”

群情激愤,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个大大的疑问:为什么孙晓云不许大家替陶成章报仇?

大家心里有猜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孙晓云是同盟会的人,当年是受陈英士的指派去日本行刺陶成章的。后来被陶成章的豪侠之气感召,不但没有刺杀他,反而对他一见倾心。两人在三年前结为伉俪,还生了个儿子。

这件事在光复会内部一直是当做美谈的,大家谈及此事每每笑称:其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陈英士听闻孙晓云嫁给陶成章的消息,气的接连摔断两根大烟枪!

值此敏感时期,大家重新想起孙晓云的出身,虽然顾及她陶成章遗孀的身份不忍追问,但是也难免疑虑重重。

“嫂子,起来吧!”舒夜璇搀扶着孙晓云站了起来,陪着她一起流泪。孩子则边哭边追问爸爸为什么不起来陪他一起玩,弄的在场的人全都眼窝发热,十几个娘子军更是泣不成声。

“嫂子,安徽的柴都督来了!”一个光复会成员从楼下跑了进来。

柴东亮手臂上戴着黑纱,面沉似水的走了上来。身后跟着高铭和十几个卫兵,每个人手臂上都戴着黑色的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