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东亮一直对穷人报以深深的同情,本能的认为穷人比富人更有道德感,现在总感觉怪怪的。在这个时代,制造业属于新兴行业,收入比社会平均水平高一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即使是收入最低的小工,一个月包吃包住一块五,也比乡下种田的,街上拉黄包车的强了许多。就如同后世的中国,IT业刚兴起的时候,程序员的工资比一般人也高了好几倍。

芜湖工业园区的商人,是凭借柴东亮提供的资料,生产着极高附加值的商品,工人工资高一些,他们还能承受的起,而真正能大规模吸收劳动力的纺织厂、成衣厂,却没有这么高的利润,工厂主如果不赚钱还会开工厂吗?

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还是农民人多地少的问题,城里必须大规模兴建劳动密集型企业来吸收多余的劳动力,否则经济和实业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但是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利润普通不算很高,如果工人的工资过高,企业就会面临巨大的生存危机。大量倾销到中国的日本货质量虽然不高,但是胜在价格低廉,如果中国企业的成本无法降低,就不会有市场。

当老板用不起受到法律保护的正式工人之后,包身工等最残酷血腥的剥削方式将会大行其道,工人也将由高收入阶层被打入社会的最底层。如果不保护工人的利益,那么柴东亮的统治区域就无法避免大规模工人**的爆发,如果严格保护工人的利益,那么工厂主就会卖了工厂,重新走回收租吃瓦片、放高利贷的老路。柴东亮的建设成果也将毁于一旦。

工人工资过高,企业家就会用非常手段,然后工人就会闹事儿,闹事儿之后企业家就会把政府给拖进来,最后要么是企业关门,要么是工人被镇压???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啊

没滋没味的吃了几口饭,柴东亮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过往的人群,穿着工作服的工人还真是不少。看看天色已晚,柴东亮下了楼,叫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回家。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粗手大脚满面风霜,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粗眉毛和老蔫他们也吃完了饭,成群结队的去找土娼。

黄包车夫冲着他们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有俩遭钱,就可劲的造吧”

柴东亮听的真切,笑呵呵的问道:“你是哪里人?”

“六安。”

“六安已经分了地了,为啥不在家种地啊?”

“全家八口人,分了二十多亩旱地,打那点粮食丰年也就够半饥半饱的撑一年,荒年就得半年瓜菜半年粮了,娃娃们都还小,我到城里拉个洋车,寻几个油盐钱。”

柴东亮随口问道:“娃娃读书了吗?”

“乡下人的孩子,哪能读得起书啊”车夫边拉车边道。

柴东亮诧异道:“现在读书已经不要钱了,怎么还不让孩子去读?不读书娃娃怎么会有出息?”

车夫笑着道:“一看您就是城里长大的,这乡下孩子六七岁就能放牛、插秧了,要送到学堂读书的话,家里就少了个劳力。学堂一读就是六年,咱真是耽误不起那个功夫咱们安徽都督心善,读书不要钱,还管一顿晌午饭,城里人的娃娃当然去读书了,咱乡下人不成啊???这就是命啊,土里刨食就是咱乡下人的命”

柴东亮心里暗暗嘀咕,像车夫这样的人恐怕在安徽属于绝大多数吧?安徽省内有两千所小学,每个学校平均两百个学生,受过小学教育能识字的全省加起来不足五十万,也就是说只有这五十万人有能力学会看图纸,具备当工人的资格。况且读过书的人,大部分宁可去商铺干个伙计也不肯当工人,毕竟在工厂一身臭汗一身油泥,读书人都觉得丢份儿。

至于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才,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死去的也从坟里刨出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左右。其中大部分还是留学日本的家伙,这些人很多连日语都不会说,更别提什么真才实学了。

满清废除了科举教育,却没有建立起新式的教育体系,整个社会人才形成了断层。尤其是对于国力最有帮助的实业人才,更是极为稀缺。

这个局面不能扭转,大规模的工业建设肯定不会有成效,社会矛盾也会累积起来。

柴东亮灵机一动:“老乡,如果有学堂教娃娃开机器呢?两年就能当大工,你会让孩子去读书吗?”

车夫用肩膀上的毛巾擦着汗道:“那敢情好啊,大工一个月起码也是六块钱,我天天拉洋车累死累活也赚不到两块。要是两年出来就能赚六块钱,我宁可回家种田,让娃娃出来养家。可惜,哪个学堂教那些东西啊?”然后指着街上穿着工作服出来逛花街的人道:“他们这些人,吝啬的狠,都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六块钱一个月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六块钱放一起是什么样子,要是有学堂能教娃娃开机器,也能让他们拿六块钱的工钱,我就是把脖子扎起来,也要让他们去读书”

离柴东亮的府邸还有一条街,他让黄包车停了下来,然后下来车给了一个银元,车夫为难的道:“一毛钱就够了,咱找不开啊”

柴东亮笑着道:“剩下的赏你了,给娃娃买块布做件衣裳吧,再给娃娃做个书包,没准很快六安就有教娃娃开机器的学堂了,别忘了你说的话啊”

车夫千恩万谢,然后将一块银元小心的揣进怀里后拉着黄包车走了。

柴东亮步行到了家门口,却看见门口放着两辆带灯的钢丝黄包车。门房见他回来,急忙回禀道:“都督,芜湖的吴兴周老先生和吴锦堂先生来了,在堂屋等您两个多时辰了”

“哦,那我现在就去见他们”

柴东亮心里明白,他们肯定是为吴美琪的事情来的,自己确实过于冲动,把这丫头的心伤的不轻。

走到客厅门口,就听见吴兴周老人在训斥儿子:“你个混账东西,都督是什么人?多少事情要让他操心?你还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他,还让你妹妹掺和进去,打死你这个逆子我都不解恨”

“儿子错了,请父亲责罚,只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我的身子打什么紧?要是你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吴兴周怒气冲冲的道。

柴东亮从外面笑着接腔:“老先生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报,我好去码头接您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