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广进国子学不到半个月,上门告状的人,都要把中书省衙的门槛给踩破了。

一开始,桓广是在课堂上提一些刁钻的问题,诸如:先生通《易》,占卜灵不灵?听说前阵子,邺城演奏八侑之舞,有违礼教,为什么我们不出兵讨伐?

这个问题,提到了北地高洽和贺兰幽扶持前朝宗室登基为帝,定都邺城后,把从洛阳太乐署里出来的乐工,收为己用,在自家府上演奏八侑之舞。

八侑之舞,是天子才有资格享用的一种乐舞,臣属不能用。

吓得国子学里的博士都不能接言。

另外,桓广又在课堂上直接质问教《春秋》的陈博士,“先生,何以授课?”凭什么来国子学讲课?

当时,陈博士谦虚地回答,“熟读经义耳。”

“可有著作?”

“尚无。”在陈博士看来,注释经文,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除了精力,还需要时间钻研。

听了这话,桓广直接出言嘲讽:“我外祖一介白衣,尚能注释《春秋》,先生身为博士,竟无著作?何以教我等。”

弄得上课的陈博士面红耳赤,下不了台。

郑纬诘问他时,他只回说:“博士讲的,和族学里、家里先生教得都不一样。”

听了这话,郑纬倒能理解,凡郑氏子弟,习《春秋》,皆以郑氏先祖注释的《春秋左氏传》疏义为课本,而当今国子学所授《春秋左氏传》疏义,为前朝杜预所注。

哪怕经文内容一致,但疏义却各不相同。

郑纬劝道:“黑头,你可以博众彩之长,以补不足。”

只是桓广却不这样想,他在郑氏族学里,习《春秋》,是因为阿娘,一部《春秋左氏传》疏义,是郑氏家学,至于别家,他可再不耐烦去学了。

“阿舅,我以后又不做学问,学那么多经义有什么用,真要学,我也要学万人敌。”

这话让郑纬噎得不轻。

此刻,多少有些明白,当初阿舅崔彥面对他的心情,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外甥,仍旧想着以理服人,很不容易。

不过郑纬抱着与阿舅当年一样的心思,顺从桓广的天性。

既然桓广不喜欢经学课,就没让他去了,而是让他去律学课。

及至最近,桓广把国子学当成了他的演兵场,直接纠集一帮学子在一起,打起了群架。

不小心砸坏了国子学门前竖立的《春秋》石经。?

这石经,是仿效后汉熹平石经所立,一共四十六块,包括《诗》、《书》、《易》、《礼》、《春秋》,以宣扬经学。

国子祭酒顾弘气得赖在中书省署不走。

郑纬只得答应顾弘,请动王靖之用隶书抄录一部《春秋》,送给他做模板,并刻石镂碑的费用,全由郑家出。

老头子稍稍消气,却坚决不让桓广待在国子学。

没奈何,郑纬也担心桓广再捅娄子,这是一个看重名声的时代,哪怕桓广真不喜欢读书,他也不能让桓广背负上不喜读书的名声。

只得把桓广从国子学拎出来,带在自己身边,亲自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