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的是江氏无疑。

毕竟府里带着婴儿的便只有她了,不过,她怎么又来这了,还带着小娃娃?

尚安堂一向是个清静之地,荣国公与老夫人也是喜静之人,听不得吵闹之声,这娃娃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不仅闹着厉害,听着还让人心烦。

荣国公苏黎顿时锁了眉头,老夫人王氏虽表现没那么明显,可嘴也轻抿了一下,显然也是不喜的。

这时,一直立在老夫人身后,默不作声的一老妇人上前,轻声道:“老夫人?”虽只是唤了声,但这意思明显是询问着要不要将这江氏阻回了去。

这老妇人是段嬷嬷,自王氏未出阁前便一直伺候在旁,忠心耿耿,平日里有人来请安,她就安静地站在老夫人身后不远处,静眼瞧着,而她存在感也低,稍不留心,还不知道后面站着个人。

而伺候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段嬷嬷自然对她表现喜好厌恶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抿唇”这便是心里觉得烦了,所以她上前询问,而眼见着屋里苏二爷还在,就没明说。

这主仆情谊几十年,王氏当然也懂她的意思。

王氏搂了搂怀里的苏寻,瞧着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却轻轻摇摇头,示意段嬷嬷退下,温柔摸摸苏寻脑袋,道:“来了正好,可以瞧瞧小娃娃,是不是?沅沅。”

苏寻虽然外表是小孩,可她芯子不是,也曾活到十六岁,自然会察言观色,知道这老夫人心里虽不喜,可为了她,正容忍着,那她当然不能拂了这心意,点了点头,就往老夫人怀里亲昵地多蹭了几下。

荣国公见乖孙女儿点头,端起茶杯猛呷了一口,也道:“那就见见小娃娃吧。”

而其他人见荣国公与老夫人都不在意了,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心里都暗忖:到底是个出身不好的,怎的这般没规矩。

苏恩华则是眉头紧蹙,琢磨着这江氏不好好待在屋里,来这做什么。

江氏今儿穿了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挽了个惊鹄髻,上面缀着金丝八宝攒珠簪,又插了一支镶宝石蝶戏双花步摇,耳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石叶形耳坠,聘婷行走间,步摇与耳坠随之而动,真是华丽异常,只是与这容貌却有几分不称。

柳州地处南方,是个水米之乡,这江氏单从容貌上看,就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她今年二十余岁,面容清丽秀美,眼波流转,楚楚可怜,正是弱风扶柳之姿,其实不大镇得住这华贵之风。

当然现下谁也管不着她的穿戴,只是瞧着她慢悠悠地却又一脸含怯地踏进屋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抱着大红织金锦缎襁褓的嬷嬷。

不用说,那襁褓内的便是小娃娃了,这会儿被嬷嬷摇晃安慰着,哭声渐小。

“爹,娘。”江氏柔弱地行了个礼,抬起眸又轻柔地望了一眼苏恩华。

这一眼让苏恩华极受用,当下眯了眼儿瞧着江氏,脑子里只想起昨晚上的*一刻,芙蓉暖帐。别瞧江氏模样柔弱,可床笫功夫却不弱。

瞧着那眼神,江氏心里一啐,敛了眸子,似乎没注意到屋里气氛沉闷,模样怯怯,却不急不缓地叫着屋内的其他人,可当她眼眸落在那正窝在老夫人怀里的苏寻时,却是一顿,手也暗暗握紧了。

江氏晓得那便是这府里荣国公与老夫人都万般宠爱的小祖宗,据说当年给她过百日时,足足摆了百余来桌,请得都是京都里的达官贵人,皇孙贵族,哪像如今给她儿子摆宴,却连十桌都不到。

她自认容貌不输陶氏。陶氏长得艳如牡丹,她就俏如芍药,怨只怨在这出身不及人家。她虽是柳州溧阳侯的嫡女,可溧阳侯府自父亲去世,由哥哥接管后,早就衰败得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兴许却连普通的富贵人家都比不得,毕竟在遇上苏二爷时,那府里能当的东西都所剩无几了。

而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自是不想与那样的娘家人再扯上关系,所以这回摆宴,她也没特意写信回柳州,是以这出席宴会的人就更少了。

不过倒也幸好没写信回去,若不然这回可要丢大脸了……

苏寻岂能察觉不到这带着妒忌之意的眼神,但她面不改色,软糯地唤了句:“二婶。”

江氏收了思绪,柔柔一笑,应了一声。

苏寻也甜甜地笑,她瞧了一眼那红襁褓,就撒娇道:“祖母,我想瞧瞧小娃娃。”

王氏一听,立即招了招手,抱着小娃娃的嬷嬷自然不敢耽搁,赶紧走了过去。

这娃娃有三个多月大了,裹着红襁褓,里头还穿着一件软烟绸小衣,长得肉乎乎的,皮肤白皙,头上的发软黑,只是这会儿,他紧闭着目,小嘴儿时不时张着干嚎,满脸通红,五官挤在一起,瞧不清原本的面目。

不过,说来也奇,待嬷嬷刚把他凑到苏寻面前,那双眼忽然睁开了,黑丢丢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瞧向她,嘴也慢慢阖上了,小手挥了挥,“啊啊”地叫了两声,嘴一弯,竟是笑了起来。

“祖父祖母,快瞧,小娃娃对着我笑呢。”

苏寻愣了一下,笑道,伸出自己的小肉手去戳小娃娃的脸,那小娃娃也不甘示弱,软软的手紧紧抓住了苏寻的,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而当苏寻要抽出手时,那小脸马上就不开心了。

苏寻觉得好玩,笑嘻嘻地挣脱又让他抓住,一连逗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