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正是春闺放榜之日。

贺知君、宋怀玉、宋怀远三人喜中贡士,宋怀远名列第一,中了会元。

丞相府。

贺丞相今年四十出头,年轻时也曾是个眉清目秀的俊儿郎,如今年纪大了,许是因为居于高位甚少与人言笑的缘故,面目显得有些严肃。他上唇留着两撇细长的小胡子,下巴蓄着一小摄山羊胡,看起来就像一位古板的教书先生。在他高兴的时候,他的唇角会弯起令人难以觉察的弧度,当观察到那两撇细长的胡子在微微颤动着,那便是他心情相当愉悦了。如果颤动得厉害,那绝不是他太开心,而是他暴怒时的状态了。

今日,贺丞相那两撇细长的胡子一起在微微颤动着,显然是极其开心的。

丞相府的人难得都聚在了一起用午膳,今日的叶如思穿着桃红色的襦裙,老老实实地坐着贺知君身旁,虽然低着头,可她的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夫君中了贡士,身为妻子,与有荣焉。

她对面坐着穿着海棠红褙子的娇宁郡主,这娇宁郡主虽叫娇宁,可是一点也不娇宁,生得人高马大,一张大饼脸也是平淡无奇,说起话来那个大嗓门怪吓人的。她旁边的贺尔俊这腿已经好了□□成了,勉强也能走路,只是不大利索,这会儿看着面如桃花的叶如思,只觉得她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看起来娇羞可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贺知君莫名地便觉察到了贺尔俊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寒,连忙给叶如思夹菜,挡住了贺尔俊的目光。

贺尔俊撇了撇嘴,这叶如思依在他弟弟身边显得小鸟依人,他呢?他是依在娇宁郡主身边显得他小鸟依人!

“明珠小姑,你多吃点啊。”娇宁郡主怕自己嗓音大了,这会儿捏着嗓子给贺明珠夹了个菜。

叶如思见状,也忙夹了个菜给贺明玉。她嫁到贺府来,长嫂不喜,婆婆也多方刁难,明珠小姑明显是喜欢娇宁郡主多些,也不太与她往来,所幸她在闺中之时就认识了明玉小姑,嫁过来后与明玉小姑也算是交好。

用完午膳后,贺丞相将贺知君唤去了书房,四月初一便是殿试了,他希望他能高中一甲,便板着脸叮嘱了几句。

“父亲放心,知君定当尽力而为。”贺知君恭敬道。

“嗯,”贺丞相是个话少的人,话交待完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殿试之前,你便与如思分房睡吧,专心学习。”

贺知君没有应答,想来是母亲看不得自己与妻子恩爱,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贺知君又联想到今日大哥对自己妻子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知君想……殿试后搬出府去,请父亲成全。”

贺丞相一怔,“这是为什么?可是娇宁欺负如思?”

“不关大嫂的事,只是……知君既已成亲立业,再呆在家中,只觉得有些不便。”

“不便?”贺丞相拧了拧眉,想了想道,“若你能高中一甲,这才算立了业,那便准许你搬出府去。”

贺知君欣喜,“谢过父亲。”

贺丞相胡子颤了颤,“你倒是自信。”

“知君不敢。”贺知君俯身。

“行了,出去吧。”

“父亲,知君还有一事相求。”

“嗯?”

“思思自嫁于我来恪守妇道,贤良淑德,平日我们二人也是相敬如宾,若无端与她分房而睡,恐其自责,知君希望我二人能继续同房而眠,而且……思思文采过人,我二人平日也常常……”

“好了好了,”贺丞相连忙打住他,“同房便同房吧,去吧。”

“谢父亲!”贺知君欢喜道。

这叶如思与宋怀雪都在家中为自己的夫君、哥哥们庆贺,便没有过来叶如蒙这边了,今日只有孙氏和颜宝儿一块过来了。颜宝儿一过来,叶如蒙便拉着她在一旁逗起自己摇篮中的弟弟玩。

孙氏对林氏感慨道:“这宋家人真是好才气,殿试后,宋家就是三个进士了,能不能出第二个状元还不好说。”

会试考中的举人称贡士,贡士可以去参加殿试,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圣上重新安排名次。

林氏笑道:“怀远这孩子确实是个好才气,若能中了状元,这倒是千古第一人了。”林氏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骄傲,仿佛是自己的儿子将要中状元一样。可不是么,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啊。

正在摇篮旁逗兄弟俩玩的叶如蒙抬头看了一眼林氏,总觉得她娘有些高兴过了。那自豪的模样,就好像自己孩子高中似的。

“你们家也是好才气的。”孙氏指了指摇篮中的两个小家伙,笑道,“指不准将来这两个小子也能中个状元回来呢!哪像我们家,五个儿子,连个文举人都没有。”

林氏听得掩嘴直笑,“姐姐你这话可不妥,你们家可是出了两个武状元的!”

“我倒情愿拿个武状元去换个文举人回来!”

孙氏说这话,逗得林氏笑个不停。

二人笑定后,孙氏“咦”了一下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忘忧呢?”往日里,忘忧都会随在林氏身边的。

“哦,忘忧说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林氏觉得有些奇怪,昨夜在长廊里见到忘忧的时候,她步履有些蹒跚,说真的,也不知是不是她想歪了,她看她那走路的模样,倒像是女子初经人事后的不适。林氏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忘忧早就嫁过人了的,况且她向来洁身自好,怎会与人……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便觉得荒唐极了。

“可请大夫了?”孙氏关切问道。

林氏笑,“她自己便是大夫。”

“这个可不好说,医者不自医,要不我们去看看她吧,看要不要给她请个大夫。”

孙氏这么一提议,大家伙便都往忘忧房里走了去。

小院里,忘忧正在自己屋里躺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