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卫生间门传来咚的一声,我仔细看了看罗盘的盘面,有点小动静,但是非常微弱,再过了十几秒,赵大姐在里面开始咚咚咚的敲起来,那种敲门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想必是她在里面已经清晰大声的听到那种猫叫声,而我们站在门外除了那敲门声之外什么都没听见,而与此同时我看到的罗盘,指针转动的幅度开始变得剧烈,并没用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但是能够感觉得出,此刻卫生间里的那个鬼魂有些愤怒,或者说是“怨恨”。

于是我立刻从外面打开了门,在我开门的一刹那,赵大姐就冲了出来。我有点奇怪的问她,怎么了,在里面除了叫声还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这么着急害怕?她惊魂未定,一下扑到赖先生的身边,然后吞了两口口水,微微颤抖着说,刚刚第一下敲门的时候,是声音刚刚出现的时候,随后那种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让她感觉到害怕,于是她就想要开门,却发现门给卡住了怎么都拉不开,与此同时声音也越来越响,她才开始急促的打门,想让我们开门。

一般来说,我的估计就不会错了。起初我觉得这个灵魂带着怨恨,那么自然就不见得有多大的善意,而当这种怨恨的力量达到一种程度的时候,它们是有办法控制身边的东西,例如让门锁死之类的。所幸的是赵大姐暂时只是被吓坏了,并没用遇到什么身体上的伤害。而此刻的赵大姐心里也确信了这就是在闹鬼,并且再也不会怀疑了。

我请赖先生好好安抚一下赵大姐,我则从地上捡起罗盘来,走到卫生间里面,四处打探着。我是听不见她口中的那种怪叫声的,于是我只能透过罗盘指针的动向来粗略的判断灵魂的位置,继而缩小范围,最终锁定一点或者几点。卫生间原本空间不大,要找到具体的地方并不算难,于是我里里外外的打探着,最终在早前发现的那条卫生间马桶座下的裂缝开始,找到了一些不算强的反应。不过顺着裂缝的走向,沿着从马桶到淋浴区下水的位置的方向,那种反应就越来越强,当我的罗盘靠近那个下水口的时候,指针竟然旋转得无法回转,就好像磁针一样,被某种能够与罗盘本身磁性相抗衡的力量,使得指针无法归位。我思考了一下,整间屋子里,就只有这个地方最强,但是这种反应却是由裂缝延伸出来的,这就表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灵魂,应当就藏在其下水系统里,如果不是洗盆,那么就是马桶。而马桶和洗盆下面的下水口,理应和浴室下面的下水口相通,这就表示,问题就一定出在这里。

于是我把罗盘放在淋浴区下水的口子边上,我跪下来,把耳朵凑近那个下水口,想要听听是否有什么奇特的声音,但是那个下水口面上有个小盖子,于是我就把它给揭了下来,然后开始听。虽然在我听来没什么异样,就是那种狭小空间空气流动的闷声,但是由于被我揭下了盖子,下水口里的味道就开始扑鼻而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味道,让我确定了我们要找的那玩意就在这个口子里。

通常我们提到下水道的味道,无非就是那种因为长期潮湿,而有些腥味的阴沟水的味道,这种味道本身是正常的。但是赵大姐家的下水口里,竟然还有另一种味道。而这种味道在我们这行看来就是典型且确凿的里边有鬼的证据。这种味道类似于一种腐臭味,但又不是那种死耗子的味道,很像是臭鸡蛋,但又没那么冲人,所以当你在一个本不应该出现这种味道的地方闻到这种气味,那么可就要小心一点了。罗盘在转着,表示这里面有东西,而那个下水口比较小,我根本没办法把手伸进去掏,既然确定了,我就站起身来,在洗盆洗了手,然后走到门外,问赵大姐夫妇说,问题找到了,但是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请问你们之前是否从厕所的下水系统里冲过什么东西?例如老鼠,或是鱼鳅一类的东西,而当时是没有死的?

这是我假设的一种可能,但是我自己依旧觉得有些不靠谱。不过我还是得先问问两口子再说。

赖先生说他在家里的时间相对少,而且自己也不会做饭,孩子还小还没到能够淘气的时候,只能问问赵大姐了。赵大姐想了想说,没有啊,那些活生生的东西,怎么可能从下水道冲走呢?我们家吃饭连什么鸡鸭鱼的骨头都会丢尽垃圾桶,绝不会从马桶这些地方冲走呀。我告诉她们,现在我得到的结论是,那个下水道里有东西,而那个东西已经死了,现在作怪的就是它的灵魂,而且不算带着善意来的,如今房屋下水结构都是从顶楼到底楼有一个大的主管道,而每家每户里面的下水都是一些小管道连接到这个主管道,马桶底下的管道应当是一个回水湾,如果有东西掉进去,也是有可能在回水湾里面卡住,但是马桶本身是有水堵住口子的,很少有灵魂能够直接透过水出来,于是这个通道被堵塞以后,它就必须得找一个新的互通的口子。我看了你们家的盥洗盆,下面的管道也是带弯的,而且距离地面相对比较高,口径也不大,所以洗盆哪里几乎是没有灵异反应的。而唯一能够距离这个卫生间地面较近的,且和马桶下水互通的,就只有淋浴区的那个下水口了。所以你最好是给我回忆一下是不是曾经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到马桶里,也不一定是活生生的生命,也许是一些逝者的东西例如纽扣,骨灰什么的,都有可能,凡是你觉得可疑的,就现在回忆出来,否则我实在没办法找到对策把它给弄走。

听我这么说以后,赵大姐又开始苦想起来。我和赖先生都没有打搅她,因为我知道,她能不能想到什么,直接决定着我应当如何对待下水道里的那个鬼魂。是直接暴力打散,还是待之以礼。几分钟以后,赵大姐的表情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她惊讶地鼓圆了眼睛,好像又在怀疑自己的想法,然后她越来越惊慌,伸手抓住了赖先生的手肘,嘴巴微张,几度欲言又止。然后她把目光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恐惧,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什么了。但是她看着我却久久说不出话来,像是什么东西哽咽住了喉咙一样。接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那种叫声,凄厉、冗长。

我必须承认,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唤,确实是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伸手到口袋里摸东西,并且做好了夺路而逃的准备,等到她一口气喊完,我惊慌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鬼吼鬼叫干什么。赵大姐叫唤完了就开始呜呜的哭起来,好像是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突然得到了释放一般。她呜咽着跟我说,她知道那个下水道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她终于响起来了。

我回了回神,重新在坟土上点上一根香,然后坐到赵大姐的身边,让她告诉我情况。赵大姐从茶机上扯下一张抽纸醒了鼻子后,告诉我说,这个房子是他们好几年前就买下的,当时等待交房,然后领钥匙,开始装修,乱七八糟忙活下来,都差不多是接房后半年多的时候了。但是新装修的屋子需要透气,因为装修材料里含有些致害物质。于是那段日子小两口就在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一边等待着房子适合居住,一边憧憬着新居生活。但是在这期间,赵大姐怀孕了。

我打断她说,你等会,你孩子才多大呀,你那时候怎么就怀孕了。赖先生回答我说,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是现在这个。赵大姐接着说,当时因为两人都还比较年轻,新房子刚刚装修好,打算先过一阵子二人世界再说,所以他们当时商量好了,打算不要这个孩子。我问她说,你发现自己怀孕是在租的房子还是在这里?她说就是他们退租后搬进新家不久就发现了。当时她还很郁闷,说是自己的新房子还没住个几天呢,就要开始当大肚婆了,所以还有些不开心。于是两口子打算瞒着父母,悄悄把孩子给做了。

赵大姐说,当时两人都是这么决定的,但是到医院咨询以后,先是被医生批评了一顿,说什么这不是玩笑之类的,搞得他们两口子心情很沉重。于是就迟迟没有定下具体的手术时间,当他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三天后就去约医生动手术的时候,就在那天晚上,赵大姐上厕所的时候,流产了。

我对流产没什么概念,按照我以前所知的,流产应该是用一个类似吸盘的东西,伸到女孩子的身体里面,然后把子宫里的胎儿好像碎肉机一样的搅成肉泥,然后用那什么管子好像吸尘器一样的把胎儿给吸出来。也许是整个过程过于血腥,过于不人道,但是偏偏现在不负责任的男女又挺多的,于是医院为了减缓病患的恐惧,往往都会找个穿着护士服的美女,露出那虚伪的笑容,然后下面写着,无痛、快速,今天手术,明天上班一类的字眼。但事实上,我不相信有任何怀孕的妇女,在得知堕胎细节后,还能做到淡定的。

所以我想当初的赵大姐也是这么个想法,可能是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流个产而已,犯不着哭哭啼啼的。但是那一天孩子自己流产了,却让赵大姐心里有些内疚。她告诉我说,当时她心情有些难过,看着泡在马桶里,混合了屎尿的不成型的胎儿,她说,宝宝知道妈妈不要她,她不麻烦妈妈,自己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赵大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一阵憋闷。我想发火,但是我好像没有立场这么做。只能忍着气问她,那后来呢?你是不是就按了冲水键,把它连同你的屎尿一块给冲走了?

赵大姐低下头,缓缓点头。

我点上一根烟,心里有些冒火。我真想就这么走了,让这两口子好好被那声音折磨一番,好好忏悔一番。但是道义不允许我这么做。赵大姐接着说,那件事其实她心里很内疚,那种心情是很矛盾的,自己一方面并不打算要小孩,但是看到意外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悄然流产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毕竟是年轻人,这件事过去了很快就被她们给忽略了,那种内疚感也就渐渐消失了。直到几年之后,赖先生的工作发生了变化,需要长时间的出差,于是两口子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这么一来,他们就打算说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男人在外面也踏实一些。就这么着,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小孩。

烟抽完了,我把烟蒂扔到了门外。我总是会因为别人的问题来影响自己的心情。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下水道里的那个鬼魂,就是当初已经形成生命,但是却不幸流产,连名字都没有的胎儿。说白了,那就是一个婴灵。很多人对婴灵有种误解,认为婴灵是那些夭折的孩子的灵魂,而夭折则是指出售后到未成年期间死亡。事实上并非如此,当一个女人怀孕,她体内的胎儿,事实上已经是一个依附在母体内,但是却独立存在的生命。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生命生存的权利,因为那跟杀死别人是没有区别的。虽然中国人口众多,也在搞所谓的计划生育,但是那依旧不能成为你能够随意堕胎的理由。现在很多花花男女,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小心”、“不是故意的”,“当时没有料到”等等之类的话,有什么用呢,你爽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些呢?你负责任了吗?难怪西方人老说我们不注重人权,敢问在一个表面上斥责,但实质上并不加以制止堕胎医疗的国家,每个人是否有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靠别人替自己来决定,谈何人权?

我不愿意跟赵大姐夫妇再去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担心我发脾气。就算是不堪,人家好歹也是我的客户。于是我丢掉演以后,没有说话,直接走到了卫生间,在下水道口子上结阵,然后念经。随后我叫来夫妇二人,让他们跪在里面诚心忏悔。我告诉他们,知道为什么这个流产的孩子到现在才出来吗?那是因为你们有了现在的孩子。其实同样都是生命,同样都是你们俩的孩子,那为什么待遇却相差这么大呢?小孩子本来就不懂,看到你们对现在这个孩子这么好,而自己却要躺在这个冷冰冰臭烘烘的下水道,你认为他的内心能够平衡吗?发出怪声吓吓你都算请的,你们还好没遇到那些暴躁的,否则你们家现在这个孩子都难保清静。

夫妻俩跪在我身前,我站在他们身后,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承认我夹杂了大量自己的主观看法,我也承认其实我压根没必要让两口子这么跪着忏悔,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这么做,这是他们欠下那个孩子的。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我说的内容触碰到了他们俩心里最不愿提起的地方,赵大姐开始哭泣起来,哭得很伤心,当我确定她的哭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后悔的时候,我想也到了送那个可怜孩子上路的时候了。

我把夫妻俩扶起来,请出卫生间,然后我关上门,默默念叨了一段往生咒。把红绳的一头栓了个小线圈,然后打湿水,沾了香灰,伸到下水口里面。直到我察觉到绳子有扯拉感,这也表示它愿意跟我走,于是我开始起灵,送走这个可怜的孩子。

红绳上的拖拽感消失了,孩子也离开了。我起身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把那个下水的盖子给盖上。走到客厅里,让夫妻俩给我剪刀,我把先前伸进下水的那段绳子剪了下来,递给他们二人说,这算是代替你们俩送了你们第一个孩子最后一程,我想这段红绳你们二位还是留着吧,虽然不代表什么,好歹留个念想。

接着又是一阵赵大姐的哭声。

虽然心情被搞得很糟糕,但是我没有忘记收取我的佣金。夫妻俩再三道谢,我说不必了,拿了钱就别说谢谢。今后做什么事都小心点,别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因为不是每个生命都像我们这样幸运,能够自己呼吸到世界的第一口空气。好好带大你们的孩子,今后不要瞒着他,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哥哥或者姐姐。

说完我就离开,回到先前茶楼那儿开车回家,继续日复一日的过着我**丝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