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澜沧江倒悬,稀里哗啦将昆明市淋成了一只大号落汤鸡。不过这倾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多小时后,乌黑的天空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云开雾散,露出灿烂笑脸。

滑柏骨坐在道观里,身前是一张翠绿篾竹条编制成的茶几,茶几上一只红泥小壶,壶里是泡的山上自种的春茶嫩芽,袅袅烟雾腾起,带出淡淡茗香,又有酒盅大小的茶盏被枯瘦竹枝手指端起,放于嘴边,轻轻一口泯下,回味无穷。

晋代陶渊明那让无数拿了钱却不想干活的蛋疼文人骚客,羡慕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般。

不过,滑柏骨好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清幽的环境并没有抚平他燥乱的内心,从早晨至中午,一直都是眉头蹙出几条法令纹,眼神恍惚如丢了魂。

“砰砰砰!”

远处的爬满绿色天鹅绒般的大门被人猛踹几脚,滑柏骨浮起一抹蕴怒,等到看着那个满脚黄泥头发滴着水的人时,愠色一扫而空,摇摇头,是这小子!

“滑叔,你这地方真特么难找!”

趿拉着几千块钱的皮鞋,走在丹霞观碎石铺就的小道上,最后干脆将鞋子扔到一边,赤着脚走了过去。

没办法,都快沾成叫花鸡泥巴球了,脚后跟那点凸起根本挂不住这两座黄土高坡。

滑柏骨只是告诉他,想要找他来采水山下的道观,等到他真的来了的时候,就发现可上了这老小子的恶当。

一路都是黄泥,路虎车都陷进去之后就成了病虎,踩断油门爬不出来,陈易只能下车当骡子,推着车屁股往前走,一路上不知道惊呆了多少人才找到一个干爽之地,将车停好。

“你小子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滑柏骨看着陈易那狼狈样,笑得眉眼舒畅,见怪不怪般从门后拿出一双新编织还没有穿过的草鞋,放在门口。

“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吗,谁知道给了我一个惊吓!”

陈易抛给他一个大大白眼,随手拿起草鞋,走到鱼塘边上,哗啦几声,把脚洗干净,几条肥硕的大鲤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滋溜潜入池底,滴溜转着小眼,似是在打量这家伙是不是要抓它们清炖红烧。

滑柏骨满脑门子黑线,这小子也忒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一池子鱼算是祸害了,以后还怎么下的去嘴?

两只臭脚坏了一池子鱼的陈易丝毫没又做错事儿的觉悟,洗干净之后穿上那双草鞋,试了一下,还不错,至少比那双刚刚服役没几天就要退役的皮鞋舒服,大咧咧走进屋中。

道观很大也很空旷,足有三四百平米,一侧供奉着三清祖师,一侧有一张棕色八仙桌和一张硬板单人床,应该是滑柏骨一个人住,不过倒是很干净整洁。

“滑叔啊,你说你一个化境后期大修士,住在这里也就罢了,至少修条人走的路啊!”

很不客气的坐在那张八仙桌前,陈易“砰砰”放下手中一个三层食盒,以及一坛十斤重绍兴女儿红,仍然没忘了那一路当骡子当马的怨念。

滑柏骨无奈笑了笑,道:“修路做什么,我在观里一个人正清净自得,非要让这里变成熙熙攘攘的上香许愿的集市?三清道祖好不容易有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我给毁了可是要降罪的。”

“得,你倒是清净了!”

陈易撇撇嘴,不多掰扯,打开朱红色的食盒,从里面端出六个小菜,摆在茶几上。

汽锅鸡,煎鱼,凉拌木耳,牛肉干巴,烤豆腐,还有一盘辣炒竹笋,说不上多么丰盛,但足够两人吃的,而且那不浓不淡的香味要远超于普通饭店出品。

“石屏会馆的招牌都让你给端来了,算你小子有心!”

滑柏骨翕合鼻孔,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这菜肴的来路,让陈易很没有成就感。

男人在一起最好的联络感情方式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一老一少没多少话,就动起筷子,觥筹交错。

韩闻雪上次带着陈易去过石屏会馆一次,至今难以忘怀那里的美味,再次品尝仍然觉得是难得的佳肴,口水直流。

滑柏骨应该是那里的常客,不然也不可能一鼻子就能闻出来,但仍然和这位故友之子吃喝尽兴,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你小子来找我肯定不是喝酒的,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滑柏骨一口饮下一杯女儿红,看着陈易,笑眯眯问道。

这家伙最近可是忙的很,老丈人老丈母娘都在医院里,正是献殷勤的大好时候,还有他瞎折腾出来的那个神话,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活,按理说应该抽不开身才对,怎么忽然找到自己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