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卢雨霏左右看看, 怀着讨好赵承钧的心,说:“如果唐姑娘想去礼佛……”

赵承钧想都不想, 一口截断:“她不去。”

唐师师嘴都张开了, 听到赵承钧的话,只能把即将出口的同意再咽回去。唐师师发现赵承钧是真的记仇,她不过是提了下“孝心”, 赵承钧就不痛快了, 甚至还威胁她。

他似乎不喜欢唐师师对他说孝顺之类的话。但问题是,赵子询、卢雨霏刚刚说时, 也没见他生气啊?

就很不讲道理。唐师师想不懂为什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唐师师立刻换上一副温顺的笑脸, 说:“只要王爷喜欢, 别说茹素抄经, 让小女做什么都可以。”

赵承钧瞥了她一眼,没说饶过她,但也没有继续说让她斋戒的事。只要没说就是不用做, 唐师师立刻就将自己说服了。

卢雨霏站在地上, 又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多余感。从进门开始, 卢雨霏就时常觉得自己和另两人不是一个世界。她端端正正给靖王请安, 靖王关心唐师师的手指擦没擦干净;她哭诉自己被赵子询冷遇, 靖王不甚在意,反而频频往门口看, 一直到唐师师回来;现在, 她和赵子询即将顶着严寒去广济寺拜佛, 靖王不说嘱托儿子儿媳,反而和唐师师说笑。

要不是亲眼所见, 卢雨霏根本不会相信,这竟然是声名在外、雷厉风行的靖王殿下。

赵子询大概也没见过赵承钧自己往外扯话题,明明赵承钧最厌恶别人打岔、浪费时间。赵子询顿了顿,等赵承钧视线转回来后,才继续说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亲应允。”

“何事?”

“通往广济寺的路离王府在南山的庄子不远,周舜华一直想看田园风光,儿臣打算趁这次机会,将她放在南山庄子。”

屋中瞬间沉默,如今正值寒冬,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去看田园风光?在场几人都是在人堆里长大的,高门的那些套话黑话他们都懂。被送到庄子,无论理由多么浪漫多么体面,都是变相的流放。

卢雨霏前脚告状,赵子询后脚就能将最宠爱的女人送到庄子上。也不知道该感叹赵子询心狠,还是该感叹赵承钧积威深重。

“好。”赵承钧只是淡淡点头,漫不经心道,“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如果没有其他事,就都退下吧。”

赵子询和卢雨霏齐齐应是。唐师师福身,随着燕安院众人一起给赵子询夫妻行礼:“恭送世子,恭送世子妃。”

燕安院的声音整齐又自矜,卢雨霏被包裹在其中,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自作聪明,适得其反了。她是想搏取赵承钧的怜惜,然后借赵承钧之手处置周舜华不假,如今一切都如她所愿,甚至比卢雨霏构想的还要更好。可是,卢雨霏却觉得浑身发冷。

这对父子,都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卢雨霏油然生出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在靖王眼中,是不是宛若透明?

世子和世子妃要去广济寺为靖王祈福的消息马上就传出去了,很快,连王府外的人也得知,世子妃邀请奚家同行,靖王拨了跟他最年长的姑姑随侍。

西平府中关于靖王和奚家小姐的猜测,再次迎风而起。

众人热火朝天地为世子、世子妃出行做准备,世子最宠爱的周美人即将被送到庄子上,丫鬟们热切地讨论靖王和奚二小姐的八卦,靖王府这些天热闹极了,然而这些,都和唐师师毫无关系。

因为她在抄佛经。谢天谢地赵承钧还有良心,没有让她一并吃素。

二月十九这天,赵子询和卢雨霏出门,还带走了周舜华。唐师师在二门处送别,随后就一个人抱着手炉,慢慢走向书房。

世子那一家子走了,整座王府仿佛都空旷起来。赵承钧喜静,现在没有世子那一拨人吵闹,王府更是安静的出奇。唐师师待在书房,几乎生出种这里只剩她和靖王的错觉。

大概是因为知道赵子询走了,唐师师不必担心自己错过剧情,内心反而格外踏实。她在书房里抄佛经,过了一会,实在无聊,心思也慢慢活动起来。

唐师师实在心痒,她凝神听了一会,确定现在只有赵承钧一个人在屋内。她立刻合上佛经,悄悄推开抱厦的门,轻手轻脚溜到赵承钧的书房外。

唐师师虽然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然而她那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动静落在赵承钧耳朵里,简直毫无遮挡。赵承钧放下笔,不等唐师师敲门,就开口道:“进来吧。”

唐师师手放在隔扇门前,有些愣怔。她还没敲门,赵承钧怎么知道她来了?

唐师师没想通,很快就抛在脑后。她推开书房的隔扇门,笑着给赵承钧行礼:“王爷万福。”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王爷,您这话就太伤人了。”唐师师眼睛都不眨,道,“其实小女只是挂念王爷,前来给王爷请安。”

行,还不说。赵承钧不紧不慢,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请安口说无用,抄经才能见诚心。你一片赤诚,本王总不能辜负了你,既然如此,今日你将大慈安经……”

唐师师光听着就心惊胆战,赶紧打断:“王爷!”

赵承钧目光凉丝丝地看向她,唐师师不敢再挑战赵承钧的耐心,立刻讨好地笑笑,上前给赵承钧倒茶:“王爷,除了请安之外,小女还有一事请教。前几日世子和世子妃给王爷请安时,王爷曾指导世子功课。王爷的才学让小女佩服不已,小女若能学到王爷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不知,王爷所说的书是什么?”

唐师师竟然主动问书,说实话赵承钧有点意外。他记忆好,只需稍作回想就记起来了:“历代名臣奏议。”

唐师师皱眉,摇头道:“不是,另一本。”

另一本?赵承钧微微挑眉,他还给赵子询提过另一本书?他看着唐师师神色,忽然想起来:“你莫非是指大学衍义?”

“没错,就是这本。”唐师师不知道全名,却记得有“衍义”两字。唐师师兴高采烈,问:“王爷,您这里可有这本书?”

赵承钧仔细看着唐师师表情,意外地发现她竟然真的想读大学衍义。赵承钧原本以为,唐师师只是想读赵子询正在读的书,以此接近赵子询而已。

没想到,她提的竟然是另一本。赵承钧看不上那些迂腐的教条之言,将这本书从赵子询书单中划去,另外换成了名臣奏议。连赵子询都不必看,唐师师拿过来做什么?

赵承钧不急不忙,说:“书自然有。但是,你得说清楚,你为何想要?”

“哪有什么原因。”唐师师不在意,道,“反正都是抄书,不如抄本自己喜欢的。”

自己喜欢的……赵承钧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未婚夫,不对,前未婚夫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