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渐露,海风转冷。空气里荡漾着腥味儿,细浪沙沙推着海滩。庄言站在人群后面,看到无垠的海面沉甸甸地漆黑。远处的拖曳船模糊得只剩下灯光,在惨淡星空下缓缓接近岸边。

庄言不知道等待拖曳船靠岸的这些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回过神来就过去十分钟,再回过神来就过去了半小时,站在海边像做了个不稳当的梦。他心如水煮,一会儿惊恐地发呆,想VV死了怎么办?一会儿用力枚举种种事实,说服自己VV还活着,然后在五内如焚的煎熬里,失魂落魄地等下去。

心弦紧绷至不能大力呼吸。

直升机升空,旋翼刮出的狂风在海面压出个规整的圆。五架直升机下,钢索紧紧绷直,加上岸基卷轮机的拉扯,漆黑的海面突然坟起一团,宛如圆形孤岛顶破水面浮上来。五束聚光灯扫在上面,只能看见漆黑的轮廓,像瀑布一样夺路坠下的海水也是漆黑的。这漆黑的东西,就是坠落苍穹时被大气层烧得不成模样的怒火凤凰本身。

庄言的呼吸被斩断了,一口气吊在喉头,看到那丑陋漆黑的大陨石在海面稀里哗啦淌水,他莫名有人鬼殊途的痛心。他一脸坚强的悲怆,仰望那疮痍的庞然大物,眼睛睁得像个**的孩子。

在岸基的拉力下,庞然大物表面海水淌尽,被一寸一寸拽上岸来,它恢弘的雄躯把一股微浪送上岸来,让浪花逼得回收组狼狈倒退了十几步,仿佛帝君屏退太监。

庄言在发呆,任浪花冲刷他的膝盖。人退他不退,于是变成了领袖站在最前方。

接近二十米高的庞然大物被拖曳上岸,沙滩被犁出一条宽阔的马路,犁翻的沙子在“马路”的终点堆成了高山。残骸投下的淡影吞没庄言,他抬头便觉得高山仰止。他像只蚂蚁站在庞大的残骸下舞动触须,凄惨的残骸也巍峨地俯瞰“蚂蚁”。一大一小,两个遍体鳞伤的东西默默对视。

庄言砰然心动,他的幻觉告诉他,这是个硕大的蛋,蛋壳为了保护里面的生命而毁,而VV在里面像公主一样沉睡。

所以他情不自禁地涉水跑过去,试图触摸残骸,他还想爬上去,扒开层层的壳,拂去厚厚的灰,去把里面的公主小心翼翼地抱出来。

战斗编制人员终于出手,粗暴地一左一右架住庄言,把蹦跶得像新鲜皮虾的庄言活活拽回岸上。

回收组嗡嗡的讨论声又戛然而止,默默看庄言被战斗编制人员丢在面前。然后那两个保安一左一右站在庄言面前,用沉默警告他勿越雷池。

宋丹也只是看着。从栖凤基地失守起,她便没和庄言说过一句话,一方面可能是无话可说,第二方面可能是庄言目前身份敏感。

庄言现在的身份丰富多彩,横跨了战俘、泄密人、潜伏敌特、刺杀未遂各大领域,每一个领域都能让他登顶耻辱柱、载入史册傲视群雄。只要罪名坐实,庄言的身价绝对坐地飙涨,一夜成名,立马碾压汪精卫,超越慈禧,直追秦桧,成为卖国贼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让他不虚此生。

所以脑子没进水的人都会高瞻远瞩地和这支卖国贼潜力股划清界限。

但是庄言毫无罪犯的自觉,他不仅忘记保持低调,更声嘶力竭地呐喊:“等什么啊!把金属外壳焊开救人啊!磨磨唧唧等你麻痹啊!”

喉咙喊哑,塔吊才运了器材上去。技师组登上残骸顶部,开始切割作业。码头忙碌起来,固定架和脚手架也纷纷建立起来,把残骸包装得像破土动工的商品房楼盘。

庄言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小时,把沙滩踱得比板砖还瓷实。突然看到塔吊放下一群人来,那是一群白衣天使,其中一个护士高举吊瓶,在他们簇拥的担架上,垂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庄言的心窝像被捅了一刀。他被两名保镖拦在黄色隔离线后,耳里听到宋丹在说话:“庄言,你的任务是回收驾驶舱里的参数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