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掌柜应声去了,李斐手指的几样器皿外罩着绒布抬进来,女掌柜揭下绒布,内室华光溢彩。

李斐和宋多福先看左手第一件,高一尺宽六寸的一个圆筒,金银拉成丝的筒面上以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做料,镶嵌出喜上眉梢的图案来,四分之一处是一个南瓜状的盖着,也由宝石镶嵌出花丛,盖子拧开,里面是中空的。

两人看过册子,知道这个价值百金的东西是放茶水用的,定制的铜壶包着羊皮收在这个圆筒内,能保三个时辰温热,守夜时,温热的茶水就备在这里头。

第二件相同的工艺,是一个香炉,呈一个圆角型,面上绿松石打成片,拼接成莲花镶嵌在上头,下面是黄水晶琉璃珊瑚组合成的红鲤鱼,鱼戏莲花,也是好意头。

还有两件,皆镶金嵌宝,一件是剑阁,一件是床几小箱,李斐选了前两件,前两件价值也差不多,第一件送到卫王府,第二件送到景王府。李斐选好了东西,自有聚宝斋的掌柜送至宣国公府,重新坐上马车,李斐想了想,叫人驶去了春明东市,春明东西市都是卖吃食的,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的吃食,酒肆饭馆茶楼点心铺子,都是吃的,出来一回,李斐想到处看一看,最想去的,就是春明东西市,那里最有烟火气。

马车缓缓的驶近,果见前方招旗飘飘,各种吃食诱人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街上行人一道,牛车马车驴车一道,川流不息。

李斐和宋多福透过车帘子看着店铺门前的招旗,又往内看着店铺里头的食客,最后在一家过了主轴线,门面较小,生意非常好的点心铺子停车。两人下车,身后跟着阿芳阿菊槐蕊小桃四个丫鬟,另两个宣国公府的护卫,环视四周,佩剑相护。

掌柜是敬衣裳的,见下车的一群人便是几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也穿着绸缎衣裳,忙抽了两个伙计出来相迎,又有两个人拿着巾子茶壶跑上了楼,来迎的两个伙计让着李斐八个人往楼上走,到了一处十六联山水屏风隔断的包间,朝窗外看得见街道的繁华,朝内侧看得见楼下的热闹,几个伙计在槐蕊的调度下重新设了座,李斐和宋多福独坐在中间,两张小几拼在一起矮了一截,是四个丫鬟坐的位置,两个护卫依然立在包厢内,倒是不吃东西。

李斐点了东西,宋多福早向小桃颔首,小桃拿出钱袋子,赏了四个伙计每人一把满满的铜钱,四个伙计用衣襟下摆兜着铜钱,一叠声的道谢,把铜钱收进各自的口袋,伺候起来就更加殷切,吃食上的很快,装盘也精致。

盛在冰面上的糖蒸酥酪,只拳头那么大一盅,搁了一层红枣绿豆芝麻松子磨成的粉抹;红糖草饼,花生草饼,核桃草饼圆圆的三个摆在雕着花纹的竹屉子;四四方方,晶莹剔透的马蹄糕一份两块,摆在一个整洁的白瓷上,黄白色的酥油泡螺放在一片绿叶的青瓷上;刚刚炸出来的油炸麻花装在厚实的黑陶碗里。

下面四个丫鬟的桌几上也摆着这些甜点,说是这个铺子的招牌甜点,李斐吃着果然好吃,尤其草饼做得最好,闻着清香浓郁,吃起来甜而不腻,连着竹屉子包了十来份带走,一丛人正在下楼,楼梯处一张偏僻的桌子,一个伙计突然拉住一个站起来欲走的客人高声道:“唉!唉!客官,你还没有给钱呢。”

李斐走在上半截楼梯,只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僵住了,这人身穿一件莲青色锦袍,观衣着不像个没钱的样子。

那张桌子上垒着二十盘以上的碟子,伙计继续高声,言辞也算恭敬道:“客官,承惠三钱五分银子。”

背影继续僵直的立着,李斐拐了个弯走到后半截楼梯,侧脸看到那人的正面,那人却是一副好相貌,高挑的身姿已经有了青年的轮廓,容貌俊逸皮肤白皙,脸上的神情有着和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稚嫩,只见他还幼稚的做出了咬唇的小动作,身体直挺挺的立着,眉头微皱,一个字都不说,只是抓着伙计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执拗的要把那只手撸下来。

伙计轻哼一声,或许是极少遇见这样嚣张的客官,所以硬着拉着那人的衣袖不放,两人僵持着。

那人或许是有点心虚的,手上坚持和伙计拧在一起,面上露出丝丝惧怕的情绪,唇咬得更紧了,只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黑白分明,清澈如泉,渐渐弥漫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伙计唯财是一,三钱五分银子呢,是不会对这个大个儿露出的委屈样心软的,另一只手突袭到那人身上,一通摸找,果然找出一个钱袋子来,那人扭着身子,似及不喜欢人触碰的,伙计摸出了他的钱袋子,他倒是无所谓,还对伙计终于放开了他松了一口气,掸了掸被伙计拉扯过的衣裳。

伙计拿到了对方的钱袋子正要松口气,捏着空空的钱袋子,未勾起来的嘴角就垂了下来,急忙打开钱袋子倒扣过来,钱是一文也没有,只有一手的糕点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