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母先喜后忧,眼泪滚滚就下来了。一般的小病何至于惊动娘家人,这也是巧合了,靖嫔今年就是二十六岁,难道她的女儿也活不过二十六岁?

洪大哥洪二哥胸膛起起伏伏的,一夜担忧到天亮,眼睛本来就有血丝,这会儿瞪起人来,眼睛就更加腥红了,他们的姐姐,真是短命的?

林毅拱了手,淡道:“诸位要是不信,银子拿走,算贫道修道日浅,你们尽可请别人解签。”

大儿媳妇邢氏最见不得黄白之物离去,嘴里道:“公爹,还是再请别人解签……”说着话,手已经伸出去,还真要把银锭子收回来。

洪福粗厚的手掌压着银锭,又拿出一张签道:“道长再看一看,此人运数如何?”

洪家人都把呼吸屏起来了。这是给景王求的签。天潢贵胄每年的生辰送礼的人无数,生辰八字倒也不是秘密,就一张八字没有姓氏名讳,眼前的道士也不能知道真人。

林毅知道的。

荣华贵,富贵来;天地生成,多吉少悔;三九遂心怀,虔许善功福自来。

林毅着实冥思了一阵,又推演了八卦,才谨慎的道:“此卦乃郭嘉遗计,助曹操平定辽东。”

洪家人没读过书,不知道吕祖百签的奥义。

林毅仔细的道来:“三国时,曹操远征辽东,谋士郭嘉进言道,兵贵神速,奇兵制胜。于是曹操留下了辎重,轻兵长袭,大破乌桓,统一了北方,但是郭嘉自己,在长途的奔袭中染病身亡。”

握着景王的八字,林毅老神在在的道:“此人命格极贵,谋势可成,谋财可得,但是现在困厄,需要和左右诸方交好,若有人辅助一把,这人求势求财,就能顺遂一些了。”

洪父和洪大哥对视了一眼。景王要谋的是帝业,他现在需要他人的辅助?谁是郭嘉?

父子两人把这个道长的话死记硬背下来,收了两份签文和八字,给林毅留了五两银子,急匆匆的离去。

林毅把银锭收在袖子里,继续为他人解签,直到日落时分,才收摊往一户寄居的猎户家去。

林禾穿着青衣,小道的打扮,脸色蜡黄粗糙瞧不出本色,张口就喊林毅‘爷爷’,真像孙子叫着亲爷爷一样,一口一个爷爷,抬头满眼的孺慕之情。

猎户家管住管饭,每天结账,一天五十文,比住在县城府城便宜,有人看见,也只当他们是云游的道士,暂落脚在这里攒些路费。

夜深人静之时,林禾坐在林毅腿上给他摘假须,正儿八经的道:“你再解两天签,我们就启程南去了。”

林毅微微昂着头低声笑道:“人是来过了,话也听到了。就是……我怕说玄了,他们悟不到。”

“你这还玄?已经是大白话了,再悟不到就太蠢了。”林禾轻声道:“怕人太聪明,也怕人太愚蠢。这种事情点到即止,虽点若不中,也只能罢手了。姐姐这几天就到河间府,我要见见新姐夫,我们再留两天就走了。”

“洪家的事查清楚了?”林毅揉着黏了一天的下巴问。他这边做的是精细活儿,只能他亲自上阵忽悠人。清查洪家的事,他们经营多年,有财有人,南和县和顺德府两处打探,大致是能打听清楚的。

林禾点头道:“乍然富贵,就是那副勤于享乐的样儿。早年一家子三十两银子过一年,现在嘛,百户老爷隔三差五的逛妓馆,近一年迷上了迎春园一个官妓,撒了千两的脂粉钱。洪太太肉疼的要死,百户老爷还想把人赎出来。”

官妓不是有钱就可以赎的,行院的老鸨是属水蛭的,捏着姐儿吸洪家的银子呢。

“两个儿子也不怎么样,天天喝酒吃肉,提鸟斗鸡。这一家子的花销,要是靖嫔真的死了,九皇子年幼,怕是要拮据了。”

洪家现在花掉的银子,部分是皇家的赏赐,部分是靖嫔的赏赐,一半以上还是本家乡亲,府城商户的孝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多人想庇佑在洪家,自动拿了产业来投,借此逃避官府的赋税,再沾一点儿皇亲的势力,听着像是违法乱纪,世风如此,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算洪家的小辫子。不过靖嫔要是死了,九皇子交由别的嫔妃抚养,洪家这口热灶立马成了冷灶,由奢入俭难,静静的看洪家怎么挣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