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皇上听得头都疼了,罢朝休止。

景王和赵彦恒在内殿里候着,藩王是不用站班上朝的,不过该参与的政事,两个人都能发表意见,就这一点,两人的意见难得一致,都道:“父皇,黔国公爵,万万不可轻动。”

皇上满脸的郁郁,皇上的私心,是想降一降郭家的爵位。

景王不再出这个头,赵彦恒逆着圣意,也要说道:“父皇,太|祖孝慈高皇后没有亲子,收养了四个假子,为了帝业,征战沙场,三子阵亡,只留下了郭氏一脉……”

皇上也是要被孝道压着的,赵彦恒把太|祖孝慈高皇后抬出来,再加上前朝的态度,皇上也只能顺坡走下来,道:“那么郭家子嗣里头,谁可堪?继承了这爵位。”

景王明显的不慌不忙,赵彦恒拱手道:“非郭坤不可。”

“呵!”皇上用鼻孔出气,冷笑道:“非郭坤,还不可?”

说着,皇上甩给赵彦恒一本郭乾之妻陈氏亲笔写的,控诉郭坤谋杀了她的亲夫亲子,还调戏于她的奏本。

赵彦恒随便看上两眼做个样子,接着不屑的道:“这个妇人,行事不可以常理考虑。当年她不想儿臣娶了李氏,就联系了镇南候府的旧仆,想在儿臣离开之后,把李氏掳走,坏她名节。她为达目的,置别人犹如性命的名节于不顾,那么她自己的名节,也是没有分量的。”

景王在这里和赵彦恒产生了分歧,他道:“郭家的爵位之争由来已久,元祐十八年郭乾病逝,郭坤就以两个侄子年幼为由,想做一做国公爷,当时举朝反对,焉知郭坤就那么罢休了,他总该是做了点什么。”

“争了就争了,不择手段的争了,又当如何。六哥,父皇……”赵彦恒一眼从景王扫到了皇上身上,目若寒星,道:“我赵氏一族,是这片万里河山最有权势的家族,我们心里透亮着,凡是权力,都会沾染点儿血腥,黔国公有制衡诸司之责,郭乾二子俱是年幼,难当此责,郭坤辅之,他当得了周公,是他德比圣贤,他当不了周公,也只是汲汲于权力的凡人罢了。”

景王被赵彦恒的犀利刺了个透穿,倒也痛快的说道:“这话说得很好。”

皇上怒目而斥道:“如今西南边陲二十六府四十八县五十四州,又本辖有三十九处巡司,二十四处长官司,九处安抚司,六处宣抚司,四处宣慰司,这一片地区只知有黔国公府的军威,而不知朝廷的广德!”

州县制是本朝地方的行政单位,但是西南之地,因为错综复杂的原因,设立了许多‘司’,一司比一司权限下放,到了宣慰司,只要宣慰使表示对朝廷的臣服,当地的赋税不需要上交朝廷,徭役也不能征召,军队自备,刑法自立,甚至于宣慰司里的官吏都是宣慰使自行任免。直接一点的说,这就是国中之国,比如八百大甸宣慰司,又叫八百媳妇国。

而所有的‘司’,他们头上盘旋了一座黔国公府军门,所有巡使,长官使,安抚使,宣抚使,宣慰使的更迭,还有表示部族头目的‘土司’,必须得到黔国公府的承认,而他们要是发生了动乱,黔国公府不需要上报朝廷,就可以直接发兵平叛。

所以那些地区,只畏惧于黔国公府的权威,而对朝廷,至今也没有什么归属之感,也是情有可原。

赵彦恒双眉一挑,又垂下道:“儿臣知道父皇有驭亿兆子民的雄心,只是西南一地有摆夷,罗罗,白尼,哈尼,僮人,苗人,拉祜,景颇,格堵,摩些……部族上百,至今对我汉室皇朝无归附之心,才有如此情境。”

皇上眉峰一簇,眼角一拉,尤显得刻薄道:“是郭家,想做西南的无冕之王!”

“父皇所言甚是!”景王适时地架桥拨火,道:“太|祖八子岷王,曾就藩于云南府,数度被郭氏排挤打压,才最终移居武冈,连一座王府都不能有。”

赵彦恒真不是什么好性子,直语道:“六哥想想朝廷三度征战而打下来的安南,因为朝廷派往安南的官吏,急着横征暴敛,才导致了民怨四起,让残余的陈氏王族借机复了国。而岷王之罪,难道不是因为他不尊朝廷与西南各部族的盟约,擅收诸司印信,杀戮吏民,才招致了几十个部族的联合声讨。是太|祖皇帝顺应了民心,将他贬为庶民,软禁与武冈。”

景王也算是坦然了,道:“朝廷从洪熙十二年就征服了西南百蛮之地,至今快八十年了,难道还不能变一变祖宗陈法?”

“不过八十年而已。”赵彦恒都向皇上跪下了,双手抱拳仰视着皇上道:“洪熙十年七月,我朝将士攻打一个只有万余人的白水关,当地人殊死抵御了八天,战死了一半军民,白水关才被我军攻克,而三年前,儿臣奉旨前往西南,途径白水关,那里有一座高八丈的坟头,向座山一样,那里埋葬了当初战死的一半军民。如今每逢清明中秋,还有七月里,地藏菩萨的诞日,白水关的百姓就会自发的前去祭奠,当地人只是被黔国公府的军威震慑,内心还思慕着前朝的统治。”

“还有,我的王妃李氏,她娘家的长兄李迅在元祐二十一年就在临安建水驿站当了驿丞,李迅有心教化当地的蛮夷。”知道李迅现在还是罪臣之子的身份,赵彦恒话峰一折,道:“当然,只是教几个孩童说汉话写汉字而已,这样招收了两个月学生,也没有一个人来向学,后来还是自己贴补,以每天一顿饭食利诱,才招了十来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