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问的,不是隶属于潭拓庵,正式剃度出家的女尼,而是庵堂收容收养的人口。

“老老少少的,总计六百余口。”

普寂师太是有备而来,说话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对这六百余口进行了统计。

之前二百四十六个孩子,都是自个儿会走的。

庵堂另外还养着五十二个更小的奶娃娃。

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这些都当大人,什么活都可以干了,一百一十三人。

十六至四十岁,二十一人。

四十至于五十岁,四十七人。

五十至六十岁,一百零九人。

六十至七十岁,二十二人。

七十岁以上,三人。

而且六百余口,都是女性。

这是当然的,潭拓庵是尼姑庵,为了清誉,是没有男性的。

李斐不懂耕种养殖,对这些人的来历,不用问普寂师太,也略知一二了。

那些年幼的,或是家里贫穷,或是身来体弱,甚至是残疾,还有的,仅仅是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被遗弃在庵门外。

那些年老的,有些应该是为人奴仆,因为年纪大了,主家嫌她们老了,就逐了她们;另外一些,就各有各的不幸,比如阿芳的婆婆,因为无人奉养,而在寺庙终老。

普寂师太笑道:“听闻,夫人自幼慈悲。”

李斐将手上薄纸一折,道:“师太的‘慈悲’二字,我可当担不起。是佛门慈悲,才聚集了这么多的妇孺。”

普寂师太的好话继续说道:“夫人自小仁心仁爱,昔日在西南,夫人每年都会布施。”

李斐清脆一笑,如鲜花出绽:“师太是在化缘吗?”

普寂师太双手合十。

三年前,李斐因故断发,需要用别人的头发制作假髻,赵彦恒用粮食万担,从潭拓庵拿去了那些刚刚剃度下来的长发。

这一次,普寂师太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李斐没有立即允诺,她继续前行,说道:“我虽未长于父亲膝下,父亲亦爱重于我,每年都将公府嫡女的份例送到西南,只是那些份例之内的东西,那些比黔国公府的姑娘们更加新颖的首饰,衣料,和玩器,恕我心胸狭窄,那些东西时刻都在提醒我,提醒我尚未出世,就已经失去了的宣国公府嫡长女之位,所以,我把那些东西都捐给了寺庙,我每年在佛前述说我的心声,师太觉得,我的心声,会是什么?”

“阿弥陀佛!”普寂师太阖目道。

“我的心声。”李斐抬头看着天空浩渺,道:“若真苍天有灵,莫让小人得志。”

普寂师太表现出欣然之色,道:“苍天果然有灵。”

李斐低头凝望在田间劳作的妇孺,道:“这天下之人,有的生来富贵,有的生来贫贱,富贵与我何干,贫贱与我何求?我为什么,要布散慈悲?”

普寂师太俯首低头,道:“夫人,因为这天下之人,将会成为您的子民。”

虽然襄王将襄王妃藏匿在潭拓庵,是考虑到万一失败,还李斐一条自由的退路,但是普寂师太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不是赌输的,她是赌赢的。

“说得好!”

李斐目光灼灼,向着皇城翘首以盼道:“若有一日,吾凤袍加身,必为天下女子谋福。”

退路?

和赵彦恒在一起,李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哪怕赵彦恒在前一天,对她说,不要回到襄王府,她乖乖的顺从,顶替了朱妙华的名字栖身在潭拓庵,这也不是她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这是她在彰显赵彦恒对她的情义。

赵氏皇族薄幸者多矣。

她和赵彦恒夫妻数年,若说赵彦恒的父母,这里不是说皇后,皇后与她之间,不是婆婆和儿媳的关系,她们是心心相惜的政客,赵彦恒的父母,是皇上和淑妃,一直对她这个儿媳有所不满。而她的母亲和父亲也未必待见赵彦恒这个女婿,李月一直说赵彦恒捉摸不透而忌惮他,朱钦嫁出去三个女儿,有了三个女婿,哪怕范慎与朱妙华和离了,赵彦恒也是排在末位的。

李斐需要有一种方式,让她的母族父族看见赵彦恒对她的情义。

那样,才是最赵彦恒最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