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姜厉沉声说道。

天凤尊者轻呵了一声,似笑非笑,取出另一盏酒杯,倒满了天露清酒,推到了姜厉的面前,另一只手拿起了自己的酒杯,道:“经年久逢,不知故人安好?”

说罢,一饮而尽。

姜厉沉默了半刻,到底还是将天凤尊者的那杯酒喝了下去,清冽的酒顺着喉管而下,熨烫着他的身体,却也暖不了他此刻的心绪。

白紫苏见状,默默地退出了,那是属于他们之间的谈话,想来也不愿她听见,且天凤尊者知晓自己曾去过东夏,定然是有所察觉,也不需她的解释了。

待到白紫苏离开之后,姜厉才开口道:“你变了很多,以前的你纵使仗着主人的宠爱而自命不凡,但也算是傲骨自成,而如今的你,却是越来越没用了。”

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天凤尊者嫣然一笑,明明没有丝毫的醉意,却偏偏带着一双醉眼:“你知道日复一日地看着日升月落,年复一年地渡过夏花冬雪的感受吗?你知道万年之间,在这玉皇山巅坐观天地空空的感受吗?”

“师父死后的第一百年,我四处寻找她的棺材,无数次的寻求复活她的法子,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千年之后,我只求找到师父的冰棺,就那般守着她岁岁朝朝也是好的,两千年之后,我站在玉皇山巅之上,又是一场大雪落满了人间,而我身边空无一物。”

“五千年之后呢,罗刹海填满了曾经的东夏,我走在海边上,明月之下,渔火如星,摇曳着海面波光,我忽然有人听见在后面呼唤,惊讶回首,不过是一群渔民的呼朋唤友而已,然则那时,我却恍如隔世。”

“罗刹海抹去了东夏的一切痕迹,再也无人记得曾经任由你我驰骋的东夏了,这世间也没有任何你我存在的痕迹了,所以我在执着什么呢?是一段回忆,一个承诺,还是一个执念?”

“亦或是,庄周梦蝶,我的所忆所寻,不过都是一场虚幻至真实的梦境,夜半四顾,山巅清冷,无人予我,一个肯定。”

姜厉半垂眼睑,再次饮下了天凤尊者倒入杯中的酒,静默了许久,他才叹息道:“你说得对,一万年,太久了。”

“我被封印于冥界入口,醒来之时并无岁月沧桑之感,于我而言,主人仍旧是主人,你也仍是那个玉尘,我还沉浸在万年之前,却忘了一万年,足够改变时间的一切了。”

天凤尊者迷离着一双眼眸,看向翎烬峰之外,倏忽飘过的几缕浮云,视线再往下,似乎见到了山脚下恰逢回首的白紫苏,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

“七千年后,我心神俱损,几近入魔,便登上了玉皇山的忘尘台,斩断了对你们的执念,对过往的执着,只是有一样我无论如何都斩不断。”

“玉尘!”姜厉拍桌而起,当即明白了他最后的那丝执念,“不要对主人……绝对不能!”

天凤尊者莞尔一笑,酒杯抵唇,无限风情:“放心,我还没有那么低劣。”

“她要去西疆,你且小心应付吧。”天凤尊者收敛笑意,再次仰头饮下天露清酒,那是他们当年常喝的酒。

彼时实力低微,饶是喝下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每次都惹下一堆烂摊子,让师父不得安宁,然而即使在师父的阻挠之下,他与玉皇也常常偷喝几杯,享受着醉酒的滋味。

只是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都醉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