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的神色明显一松,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玉贤妃头也不抬,只淡淡说道:“臣妾前段时日卧病,险些一命呜呼,徘徊于生死之间,不免有些了悟。人苟活于天地之间,总要俯仰无愧于天地,才算没有白来人世一遭。

“臣妾蒙受皇恩,阖族皆受荫庇,固然是皇上宅心仁厚,然而臣妾及家人却不能不感恩戴德,常常静思如何回报君恩。

“如今天下大旱,蝗灾日益严重,各地饥民频频发生暴动,虽然不至于撼动大禹根本,然而癣疥之患,亦足以令人不安。

“臣妾蒙受陛下错爱,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祭天,祈求上苍垂怜大禹,早日降下甘霖。伏祈陛下恩准!”

玉贤妃这番话情真意切,字字铿锵,昭帝不禁为之动容。只是大禹自从开基立业以来,便从未有过用活人做祭品的先例,所以他也不打算破例:“爱妃能有这番心胸,当为女中丈夫!”神色间十分受用,伸手要亲自拉玉贤妃起身。

玉贤妃却避开了他的手,执意长跪不起,“臣妾字字句句皆发自真心。如今老天示警,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接受惩罚,那个人若是皇上,臣妾宁可是自己……”

昭帝一凛,是啊,老天示警,便说明为政者不堪为天下之主,何况出了这么多事,他一直不肯下罪己诏,群臣已经有了不满的声音,幸而襄宁侯提出了应对之策,否则他便不得不下罪己诏了。

可是昭帝是个自负而骄傲的人,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旷古明君,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下罪己诏的。而玉贤妃这番话,无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

玉贤妃仍旧俯伏在地:“虽然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襄宁侯献策之事还是传遍了六宫。臣妾以为,虽长期施行下来,必定行之有效,可是天下百姓受苦已久,他们渴盼的不仅仅是灾情得到缓解,更是皇上和朝廷给出来的姿态。臣妾愿意以一己之身,平息天下百姓的怨愤。尽管舍不得与皇上多年来的情分,但能替皇上分忧,臣妾死得其所!”

昭帝十分犹豫,无心再在玉宛宫滞留,匆匆说了一句“爱妃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安心养病为上”便出了玉宛宫。

玉贤妃等昭帝一离开,立刻支起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朝着落地罩那边招手:“过来扶老娘一把啊!这死老头都不说让我站起来说话!腿都麻了!”

萧凤梧快步从落地罩的帐子后面转出来,搀扶着玉贤妃站起来,在地上溜了两圈,轻轻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有个疑问,只是不敢问。”

玉贤妃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不敢问的?我看你都敢把天捅个窟窿,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萧凤梧毫无笑意的笑了一下,神色十分严肃:“我想问,我到底是不是你和皇帝的儿子。”

“呸!”玉贤妃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你把你娘当成什么人了?”

萧凤梧神色凝重,目光深邃而幽远:“可是,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你对他似乎十分厌恶,又怎么肯跟他生下我?”

“唉!”玉贤妃大大的叹了口气,“谁年轻的时候不会发傻?我啊,是当年一叶障目了!唉,往事不堪回首啊!等我发现自己所托非人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所以便不得不委屈自己在这深宫之中。”

事实上,自从有了萧凤梧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侍寝过,便是后来昭帝留宿玉宛宫,她也会巧妙地安排替身陪昭帝过夜。对此,昭帝一无所觉。

只是这种事,实在不好跟儿子说,所以玉贤妃便略了过去。

萧凤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没什么好疑惑的了。明后日,姑母会奏请父皇祭天,便是此刻他心中还有几分犹豫,却不好驳了姑母。您做好准备。马上便能鱼归大海,鸟入苍空。”